一萬四千多塊大洋?!
圍觀的眾人齊齊吸了口涼氣。
天啊,一萬多大洋,這是什么概念?
就拿剛才的黃包車車夫來說,他們辛苦跑一天,也就賺個兩三毛錢,交了份兒錢,自己最多也就能剩一毛錢。
而這些人可都是家里的頂梁柱,一家老小都指望這點錢過日子呢。
一個月下來,頂多也就五塊錢,卻能養活一個家。
普通的職員好一些,一個月能賺個十幾二十塊錢。
就算是這個年代的高收入人群,即大學老師之類的高知識分子,每個月也就是一百多塊錢的工資。
聽著很高,可問題是,這年頭軍閥混戰,各地區名義上是統歸民國政府管轄,可實際上又有各自的軍閥督軍執政。
政府部門混亂,教育部長、校長什么的更是經常換,直接導致了老師們經常被拖欠工資。
即便曾賢良每個月都能領到足額的工資,一萬四千多大洋,也抵得上他十多年的工資哩。
曾賢良被家里保護得太好,幾乎從未為錢發過愁,也不懂得金錢的重要性。
所以,對這筆錢沒什么感覺。
周雅卻不一樣啊,她父親就是個普通的小職員,靠著一個月十多塊錢的工資養活他們兄妹幾個。
她父母一輩子的積蓄,都沒有超過一千塊大洋呢。
平白“欠”了這么多錢,周雅再也顧不得扮柔弱,急聲道,“你說欠錢就欠錢啊。紅口白牙的,你可有什么證據?”
安媽媽撇撇嘴,看向周雅的眼神很是不屑。
她先將安妮扶著站好,然后從隨手提著的包袱里取出一打的紙。
“這些便是這些年曾家向我王家借錢的憑證,”
安媽媽抖了抖那些紙,嘲諷的看了周雅一眼,涼涼的說道,“我家姑娘雖然不識字,可也是個懂規矩、明事理的人。別人待她的好,她點點滴滴都記在了心上。別人若是借了她的錢,她也會讓人一筆筆的登記在冊。”
“我家姑娘倒也不是打算拿著這些賬冊威脅誰,而是覺得應該記錄清楚。省的以后有人花了她的錢,卻厚顏無恥的不認賬!”
安媽媽嘴里說著“有人”,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她就是在罵曾賢良和周雅。
“你、你罵人?”
周雅不甘了,尖聲叫了一嗓子。
“我嘴笨,不會罵人,只會實話實話。”
安媽媽又白了周雅一眼,然后從一打紙中抽出了一張,“這是幾年前曾大少爺去德國留洋前,曾老爺親去我們王家借錢時寫的字據。當時曾大少爺只顧著出國,根本不知道曾家剛賠了生意,賬面上一點現錢都沒有。”
“偏偏曾大少爺走得急,若錯過這一回,就不知什么時候再有這樣的好機會。曾老爺急得都差點借高利貸了,還是我們家老太太聽說了消息,愿意借錢給曾家,這才讓大少爺您順順當當的去了德國。”
“錢莊的高利貸是八分利,五千塊大洋,一年的利息就四百塊。曾大少爺留學兩年,回國三年,前后加起來五年,光利錢就有兩千塊大洋。再加上這些年曾家從我們姑娘手中拿走的錢,若是也加了利息,連本帶利少說也有兩萬塊大洋哩。”
周雅聽的都有些傻眼了,怎么這錢還越算越多了。
雖然這年頭,朋友親戚之間借錢,也有主動加利息的,可、可那王氏不是曾賢良的妻子嗎,做丈夫的花妻子的錢,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怎么就鬧到連利息都要算的地步了?
那要按這老婆子的想法,是不是還能算出更多的債。
事實證明,周雅所料不差啊。
只聽安媽媽滿心不甘的說道,“如果這兩萬塊錢拿去做生意,這幾年估計又能賺出一個兩萬塊。就算是買房置地,也能升值——”
這下子,連不通俗物的曾賢良也站不住了,趕忙打斷安媽媽的話,“好,連本帶利兩萬塊,這錢我還給你們!”
周雅阻攔不及,曾賢良已經把話說了出來,她急得不行。
天吶,剛才還是一萬四千塊,轉眼間就成了兩萬塊,這是多大的一筆債啊。
是,曾賢良每個月有一百一十塊的工資,寫詩、寫文章的稿費也不少,一個月下來至少能拿回一百五六十塊錢。
可、可他們小夫妻不吃不喝不出去交際啊?
更不用說,她肚子里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有了孩子,處處都要花錢,一百五六十塊錢都未必夠用。
如果都拿來還債,那她們娘兒倆喝西北風啊!
就在周雅拼命想著如何應對的時候,一直靜默不語的安妮忽然開口了。
只聽她怯怯的說道,“安媽媽,你不要亂說。我是賢良的妻子,怎么能讓他還錢?再說了,自祖母去世后,我全賴曾家照拂,曾太太待我如親生骨肉,曾家上下也對我極好,就是為了他們,我、我也不能要這些錢啊。”
安媽媽一聽這話,頓時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哎呀,我的傻姑娘啊,人家闔家把你當冤大頭,你還把人家當恩人?哼,曾大少爺在城里又是養小妾,又是買洋樓的,我就不信,曾家人就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安媽媽瞪了曾賢良一眼,“您可別忘了,曾大少爺買洋樓安置小妾的錢,還是曾太太親口問你要的…”
周圍的人聽了安媽媽的話,其中有幾個與曾賢良關系不錯的人眼神有些閃爍。
因為他們記得很清楚,當初曾賢良買房子的時候,他老家的父親和兄弟曾經來過,還幫著一起搬家。
曾家父兄幾個也見過周雅,還親自主持宴席,款待之前參加婚禮的一眾朋友和同事。
那位老媽媽猜得沒錯,曾家確實知道周雅的存在,也知道買的那處房子就是為了讓小兩口“新婚”用!
也就是說,曾家上下都合起伙來欺瞞一個可憐的女人,不但讓她獨守空閨,還想方設法的從人家手里弄錢。
唉,這曾家,著實有些不厚道啊。
“不會的,太太對我那么好,怎么會騙我?”
安妮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低垂的眼眸中卻全是滿意。
不錯,不錯,開竅符和心意相通符果然好用。
有了這兩張符,安媽媽便從一個什么都不懂、甚至還有點兒封建守舊的農村老太太,瞬間變成了伶牙俐齒、思路敏捷的女斗士。
且她說的話、辦的事,都是按照安妮的心意進行的。
按理說,手撕渣男小三什么的,親自上場最快意。
但,這不符合原主的人設啊。
而且,控訴這種事兒,當事人自己來說,原沒有第三者幫她出頭來得更有效果。
安妮才不會承認,這是她上個世界做白蓮花做久了的后遺癥呢!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安妮非但不能自己上場,還要努力的“拖后腿”,繼續哀求曾賢良回心轉意。
“賢良,你別聽媽媽的話,我不要你還錢,真的!”
安妮沖著曾賢良露出討好的笑容,“不只是過去的賬一筆勾銷,以后你若是還需要用錢,我、我還有幾百頃的良田,都賣了,也能換十幾萬塊大洋。”
安妮越是討好,曾賢良越覺得難纏。
他甚至誤以為安妮這是想用錢來收買、甚至是要挾他。
不行,他好不容易逼得妻子松了口,愿意離婚,他可不能因為這區區兩萬塊現大洋就讓王氏再有機會纏上自己。
“好,就按安媽媽說的辦,我把那兩萬塊錢還給你,咱們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