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大哥大還沒什么免提功能,至少梁一飛的這臺辦不到,不過梁一飛把聲音開到了最大,羅貢獻湊在一邊,兩人的對話,也聽到了七七八八的。
聽梁一飛說清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何云飛沉默了片刻,然后干脆利落的給出了一個答案。
不行。
不行的原因也很簡單,他現在沒這么多錢。
羅貢獻沖梁一飛直使眼色,想求梁一飛幫他講幾句好話,好幾次甚至都想自己和何云飛通話了。
不過電話那頭,何云飛緊跟著,很耐心的跟梁一飛解釋了一下原因。
“兄弟,不是我駁你面子,也不是不想幫老羅,我實在是有我的難處。”
他所有的資金,都投入到了煤礦當中。
拿下三個小煤礦,再便宜,也花了不少錢,還有和當地大礦、地方關系的溝通,都花了大錢,何況這里面還有一次火并,為了消弭帶來的不良影響,錢花的海了去了。
給當地國營煤礦供應低價煤,可是三個小礦才開工,想要回本贏利還需要等一段時間,尤其已經快到年底,天冷,煤礦本就在停工、重新整合階段,到現在為止還沒開工呢。
總之一句話,煤礦事業發展的如火如荼,未來大有可為,何云飛得全力以赴,要有后續投資,還要留著點錢防止突發事件。
“兄弟,我這頭實在是愛莫能助,不想多事。不過,汽水廠還是不錯的,光是那么多德國進口的機器就值不少錢,你要是愿意借點錢給老羅,指定不會虧。”
同一時間,在清苑縣山區一處煤礦。
雖然已經是夜里,可煤礦依舊燈火通明,機器發出巨大的轟鳴聲,一車車黑黝黝的原煤從礦井里運上來。
何云飛帶著任鵬,站在一處煤上之上,受傷的手臂橫著架起來,然后另外一只手一抖,把一條從當地老民兵手里收來的獵槍,架在傷臂上,瞄準了遠處黑洞洞的大山。
“哥,其實我覺得汽水廠還不錯,拿下來,咱們自己蓋房子,賣地皮,也能賺啊。”任鵬剛才也聽到了幾句,不解的問。
何云飛沒說話,忽然扣動了扳機。
沒有上子彈的獵槍,發出咔噠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保養的不錯,打野豬不成,打人是夠了。”何云飛隨手把獵槍丟給任鵬,然后才說:“原因剛才我都說了。”
頓了頓,又接著說;“再說了,你以為企業那么好接手啊?這個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任鵬不太理解的搖搖頭。
何云飛淡淡的說:“就算是白送給一個廠,可你也不想想,這個廠欠了銀行那么多錢,還有幾百號人,這都要花心思和精力去處理擺平。”
“哥,這事您還能擺不平嗎?”任鵬說。
何云飛笑笑:“要是在以前,也許我會接手,雖說麻煩,可只要花心思,還能能擺平的。可現在,哪有這閑工夫?煤礦這頭你也看到了,挖出來的是什么?那都是錢!有搞廠子的心思和錢,還不如繼續多吞幾個煤礦,多和幾家國營煤礦拉上關系。梁一飛有句話說得不錯,咱們國家現在大搞經濟建設,煤炭這東西始終有市場,而且煤價早晚有一天要上去。咱們窩在山里,悶聲發財就好,穩妥起見,越低調越好。”
說著,指了指面前黑黢黢一望無際的大山,“這他媽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有個好處,天高皇帝遠,按現在流行的話來說,只要咱們能安安心心扎根下來,這地方,就能變成我們自己的王國。”
“也是。”任鵬點點頭。
何云飛眺望的是遠處的深山,而任鵬看得卻是燈火通明的礦場,咧嘴笑說:“哥,這地方還真是一座金礦,只要拳頭大夠狠就有一片天,比在城里快活多了。可惜了,一心不能二用,不然…”
“不然什么?”何云飛掃了眼任鵬,說:“我告訴你,錢是賺不完的,咱們再有本事,也別想把所有好處都撈盡了,什么都想撈,那最后就只能處處是仇人。你以為梁一飛為什么要忽然好心幫羅貢獻給我打電話”
“啊?”這一次任鵬真不懂了,這里面還有什么貓膩不成?
何云飛掏出一包煙,抖出一根咬在嘴里,任鵬立刻就拿出火機過來幫著遮風點上了,他吸了一口,吐出煙霧隨風飄散去,然后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我也是猜的。按理說,羅貢獻在他那被人堵了,他保羅貢獻安全,也就盡到了責任,何必還幫著羅貢獻找我借錢?他完全可以不管這事,讓羅貢獻自己給我打電話。”何云飛說。
任鵬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
他跟了梁一飛一段時間,覺得這個年輕的老板,雖然有仗義豪爽的一面,但絕對不是什么濫好人。
要真能借到錢,羅貢獻自然也會給梁一飛好處,可那三瓜兩棗得,梁一飛能看得上?
本來屁事都不關他的,他何必出頭朝自己身上攬?如果羅貢獻從這里借到了錢,梁一飛怎么說也算是中間人,后面各種麻煩。
何云飛接著說:“還有,他在電話里,那么詳細的告訴我羅貢獻將來準備怎么用汽水廠抵債,羅貢獻就在邊上,他干嘛不讓羅貢獻自己跟我講,那不是更清楚直接?煤礦是他指點我們來干的,這是個要花大錢,要低調的事,難道他不清楚?”
任鵬琢磨了片刻,忽然驚詫說:“哥,你是說,梁一飛自己想要汽水廠?!”
任鵬其實也是老江湖了,想問題,處理事情,都得了何云飛幾分真傳,要不然,當初早就被梁一飛當猴子給殺了儆雞。
堪堪的從梁一飛手下逃過一次,反而因禍得福,搞好了關系,還跟著何云飛做煤礦發大財,任鵬對梁一飛并沒有任何的怨恨,反而有種異樣的情緒。
兩三分無奈,兩三分感謝,剩下了幾分,反而是敬畏。
老大何云飛,和梁一飛,這兩個人,都是他任鵬看不懂、摸不透,高深莫測的那種。
所以,任鵬在心里本來就對梁一飛有幾分‘神化’,被何云飛稍稍一點撥,立刻猜到了真相。
“大鵬啊,所以我說這么多兄弟里,你是最有前途的。”何云飛笑了起來,拍了拍任鵬的肩膀。
任鵬越想越覺得心驚,明明周圍沒人,可他還是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問:“哥,要是這么講,那羅貢獻出事,是不是也是梁一飛在暗中做的?”
何云飛想了想,說:“那就不好說了。不過,連我們都知道要拓展業務,梁一飛難道不清楚?嵐韻湖這種地方,是娘們的買賣,看著漂亮,做不大,這個他想必也清楚。他年紀輕輕的,吃喝嫖賭一概不沾,要么是有病,要么,就是胸有大志!”
頓了頓,忽然冷冷一笑:“羅貢獻的名字起的好,這種腦子里被肥油塞滿的蠢豬,正好給梁一飛當墊腳石,讓他連骨頭帶肉一起吃下去,也算是為社會做點貢獻了。”
任鵬咽了口口水,嘀咕說:“媽的,這大晚上的,我被你說的都有點怕。”
“知道怕是好事。我們這些私營老板,要是不知道怕,那離死也就不遠了。”何云飛說。
“羅廠長,電話我也打了,何云飛說話你也聽到了。”
嵐韻湖的房間里,梁一飛放下大哥大,沖羅貢獻無奈一笑,“能幫的我可都幫了。”
羅貢獻剛才都聽到了,一開始何云飛拒絕的時候,他還想自己和對方聊,可對方說完那些原因之后,羅貢獻就清楚,何云飛的確不可能在這時候借錢給他。
“梁老板,要不…”羅貢獻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說:“要不,您幫個忙?剛才何老板也說了,我這個廠子…”
“別別別!”梁一飛連連擺手:“我錢也緊張啊,好端端的我要個汽水廠干嘛?嵐韻湖賣汽水,所以我買個汽水廠?那我不是有病嘛。”
語氣放得緩和了一些,說:“你現在嘴上說,汽水廠能便宜賣給我,到時候我錢借給你了,汽水廠不賣,或者賣了個高價、賣給別人了,我找誰哭去?”
聽梁一飛的后一句話,口風有所松動,羅貢獻連忙說:“這你放心,我給你寫保證都行!一定能低價賣給你!干了這么多年廠長,這點事我還是能操作的!”
“得了,羅廠長,你寫保證有什么用?廠子又不是你個人的。再說了,什么叫便宜賣,一千萬,還是五百萬,就算是兩三百萬,你說便宜,我還說貴了呢。”梁一飛擺擺手。
“梁老板,那么大一個廠子,兩三百萬你還嫌貴啊!”羅貢獻著急說:“我這么跟你講吧,廠子能壓到什么價錢,我心里有數,”
“還是那句話,我怎么相信你?”梁一飛隨口笑了笑,“我借給你兩百多萬,要不你用股票來抵押,反正你股市里不是也有快三百萬嘛。”
“啊?那怎么行?!”羅貢獻搖頭連連。
股市里的錢,是他自己的錢,廠子嘛,是公家的。廠子怎么瞎搞都行,自己的錢,那可不能有風險。
“所以講,你也沒把握能便宜把廠子賣給我,要不你怕什么。我說老羅,你這樣不厚道,幸虧我沒答應你,何老板也沒答應你,要不然到時候我反而好心當了惡人,替你背黑鍋。”
梁一飛看了看表,打了個哈欠,說:“行了老羅,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你這樣老紅口白牙的,我也愛莫能助。我得睡覺去了,你跟門口那些欠債的好好聊,別打架,實在不行,就報警。”
“別!”羅貢獻霍的站起來,一咬牙,說:“行,就用股票抵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