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這天是中元節,傳統意義上的‘鬼節’。
現在的西安城內,由于李自成選擇戰略性撤退,也就并沒有遭受到任何兵災人禍,但若要是仔細去究,多少還是有些亂子。
比如闖軍剛剛撤退,明軍還未進駐的這段空檔時期,那些被闖軍壓服的青皮、無賴們又起,開始到處鬧事。
官軍進駐之后,由于皇帝于此停留,這使得西安迅速成個整個官軍部隊的心臟,因而各方面的勢力迅速匯集。
對于城內的治安問題,自然也是他們關注的焦點。
先是街道司衙門重新組建,當地衙門的官員火線上任,無數的廠衛番子明里暗里的遷入城內,對城中控制達到空前力度。
這樣的多方勢力協調之下,西安雖大,卻也是在轉瞬間就把全城的亂子平定下來,沒有造成多少損失。
在這之后,朝廷在每條街都發布了告示,并且供給資源,幫助百姓修建受損嚴重的民居,給他們分發種籽、糧米和農具。
由于整個陜西皆宣告平定,除了加大日常的巡邏力度以外,不會按例在城中進行戒嚴,這也就是說,在中元節的時候,百姓們可以照常進行慶祝活動。
中元節是鬼門關大開,先亡的親人回到陽間完成自己生前沒能完成的愿望的日子,故而多點荷燈意義非凡。
多數人以此在自家祭祖,告訴祖先一切安好,當然現在的所謂‘安好’,是指他們暫時都還活著,沒有性命之虞。
在官軍與流賊剛結束不久的戰爭中,雙方死傷的人數已然不少,再加上各處百姓的的死難者,更無法具體計算。
因而這樣一個安撫亡魂的節日,很多人都是非常重視,其中不乏有一些文官武將。
明代焚燒祭品以示給先亡的親人捎過去東西,民間一般的做法是在墳旁焚燒紙錠,并在墳頭壓一疊紙錢。
嘉靖年間,民間中元節祭祀達到了非常隆重的程度,據說家家戶戶都要備好冥衣紙錢,寫上先人名號,然后焚燒祭拜。
若是出嫁的女子祭祀過世的父母,還要在紙衣、紙錢上面籠上薄紗焚燒,以示區別,謂之“紗箱”。
無論城內還是城外,人們都于七月十五日這天清晨,將供品準備周全,然后全家打扮齊整走出家門。
出門后,他們又要分別往空中作揖禮讓,意為將祖先的亡靈請入家中,祭祀完畢,還要畢恭畢敬地將亡靈送出家門。
到了晚上,各門各戶的百姓們準備好齋飯、餛飩、紙錢,請巫師或道士在門前空地燃放焰口,以此施食給無人祭祀的野鬼。
當然,這些所需用品耗費不少,便是太平時期也并非家家戶戶都能準備齊全,一些青黃不接的窮人家,為了這個一年一度的祭祀儀式,有時要延期至八九月份才能完成。
現在的中元節,大部分人家都只是準備些黃紙去燒,不過雖然窮困潦倒,禮數和步驟卻一樣都不能少,對亡者都是異常尊重。
與之相比,如今的南北兩直隸地區,中元節祭祀就簡單得多。
就比如現在,崇禎在西安城中所見,百姓對中元節非常重視,一臉幾日,幾乎街上都是此類場景,讓人根本不想出門。
當然,這可能也與這些年中原五省連綿不絕的戰事有關,此時其余地方的中元節祭祀,則要簡單得多。
京師近郊的宛平縣城,鄉民多在這天取來葛黍苗、麻苗、粟苗,連根帶土地豎著縛于大門的兩邊,少數人另外再縛三叢立于門外,供奉以面果,稱為“祭麻谷”,這就算完成了祭祀。
江南蘇杭一帶的人家,此時都在忙于請僧尼誦經,追薦亡靈。
到了晚上,士子們則乘舟沿著河流,隨水置放用篾條和紙糊成、安置在荷葉或木板上的燈,里面點上蠟燭和香,藉以引導溺水的鬼魂,稱之為“放河燈”。
這些習俗,崇禎是御駕親征在民間真切的感受到,而同一時間的京師紫禁城內,身為皇子座師的談遷也是為諸皇子講授道:
“時值七月半盂蘭會大齋時節,各地年例不同,有人家做功果、焚紗箱,亦有點放河燈的,繁雜語不盡也。”
下面,皇太子朱慈烺在認真的聽著,并且若有所思。
中元節的余溫仍在,各處的孤魂野鬼們還沒全部受到超度,在西安城東南不遠的區域,官軍和流賊又在喊殺聲陣陣。
戚元功的戰策,雖然很是冒險,但不失為一劑猛藥,堵錫在考慮了非常久的時間后,決定搏一搏。
堵錫和陳奇瑜不同,后者就任之后,幾乎全都是孤注一擲的做法,用李自成的話來說:陳奇瑜就是個十足的賭徒。
賭徒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賭徒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各種看似絕不可能翻盤的戰局中兵行險招,最終反敗為勝。
而現任的五省督師堵錫恰恰相反,他習慣步步為營,拿下幾府或半省之地以后,往往就要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再繼續穩步推進。
可能就連李自成都沒想到,素來老成持穩的堵錫,這次卻力排眾議,選擇了比較激進的做法。
李自成和函谷關、武關這三處闖軍聽到的消息都不同,后兩者以為李自成被圍商洛山,即將彈盡糧絕,而官軍主力已經調走,就要出兵援救。
前者聽到的,則是李友和吳汝義已經丟失兩處關口,但很它地忽有戰事,官軍主力撤走,讓他們兩個死里逃生跑了出來。
細細想來,不難發現這些流言中為數眾多的致命漏洞,但包括李自成在內,三處闖軍都犯了同一個錯誤,那就是他們自忖對官軍已經很是了解。
早可以追溯到天啟年間,老闖王高迎祥就曾與官軍進行過多年纏斗,再加上李自成,這個時間就更久了。
起初此類消息傳來時,他們還會有所遲疑,但這些年的不斷成功證明,這些消息往往都是正確的,是天佑大順,是暴明將亡。
所以,無論這些消息是多么的不切實際,李自成、李友,就算是對此尚有些疑慮的吳汝義,幾乎都是毫不遲疑地出兵了。
首先確認消息無誤的是李自成,因為任繼榮率部進發到山口處時,遠遠觀看,發現官軍果真只有一處大營。
當然,這處營盤的人數不少,足有兩三萬,人喊馬嘶的日夜操訓,上方旌旗密布,看起來是戰力十足。
但是當任繼榮將營盤上飄著的字號旗回稟給李自成,后者卻自信的笑了。
守在這兒的當真就是甘肅總兵王世寵的部下,這個姓王的,是榆林將門之后,算是冤家路窄,但李自成卻覺得此人是個十足的酒囊飯袋。
當初李自成做大,率部拿下重鎮榆林的時候,將此處世家將門連根斬絕,光留在城中總兵級別的大帥,就親手殺了十幾個。
在他看來,這些老將門子弟部下的官軍戰力都不強,與李友、吳汝義的部隊配合,吃掉這股官軍,還不是信手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