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都已經跑到商洛山中去了,這個時候,我們就該傳檄湖廣一帶的官軍,讓他們合圍,徹底將這個闖賊堵死在山中,餓也能餓死他!”
西安城外官軍大營,來自五省及京畿一帶的軍將們正在爭論不休,對于如何進行下一步的戰策,在場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到看法。
但是總的來說,仍歸于幾個方面。
方才出聲的是保定總兵馬爌,他這個人大大咧咧,但又帶點細節,沒有高杰莽,話音雖顯得很沖,但卻并沒有什么不恭不敬。
馬爌說的,就是趁著李自成在商洛山中修整的這段時間,調動陜西、河南的官軍,再讓湖廣的官軍配合,這也是很多人的看法。
在他們看來,李自成就剩這點人馬,如當年車廂峽一樣,只要將其徹底圍死在山中,就絕無翻盤的可能。
“不行!”站出來的,是甘肅總兵王世寵,他道:“這段時日,我部在商洛山外扎營,但闖賊沒有要突圍的意思。”
“我派入山中的哨探無一生還,闖賊手中仍有幾萬兵馬,其中能征慣戰的老營甚多,若逼急了死沖一點,誰能保證四面沒有缺口?”
王世寵是臨近者,他的部下就在商洛山外扎營,說出的話自然有信服力,馬爌想了想,沒有吭聲。
太原總兵王光泰點頭道,“這話也是我所擔心的,如今援剿官軍各部甚多,但真正有戰力能于野戰勝之該部闖賊的,可謂屈指可數。”
“兔子急了還咬人,若逼急了他,沖破一點,遁入河南,甚至流傳到承平已久的山東、京畿順德一帶,如何是好?”
靜靜坐在首位上半晌的總督堵錫一直沒說話,聽見這話卻眼前一亮,道:“若真到了那一步可就不妙,該部闖軍不比余部,至少六成都是精銳。”
“一旦出了丁點紕漏,讓他們流竄出陜西、湖廣兩境,余的地方守軍只怕守有余而戰不足,到時又要各部奔波,四處糜爛!”
“殃及池魚,是你們這些將帥剿賊不力,更是本督我御戰無方,愧對天恩!”
“難道就只有眼睜睜等著他們在山中休息后,逃到湖廣這一條路了?”馬爌不甘心的搖搖頭。
高杰忽然道,“也不必就坐在這里等著,這些時日,附近州縣皆已安定,每隔幾日,督師可以派一部到山中去襲擾。”
“這恐怕不行。”白廣恩嗤笑幾聲,“高蠻子,你想去爭功直說便是,闖賊遲早都要放入湖廣,派人進去送死,又于戰事何益?”
高杰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如從前那樣動粗,白廣恩也并沒在意,在眾將看來,此刻這兩個人的關系只怕已經不一般了。
“督師,各位大帥,末將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忽然間,新戚家軍的小將戚元功帶著戚元輔。戚元弼兩人上前。
堵錫看了他們三人一樣,余的將帥各也是諷刺不已。
說來也是,在場的都是沙場上戎馬半生的軍將,功勛赫赫,就這三個剛入軍旅不過數年的晚輩,又能提出甚么有建設性的意見來。
不過堵錫倒挺有興趣,據他所知,這戚元功是去年才從京師武學院畢業入軍的第一批學員,在京師經過四年系統的學習,可能與從前會有不同?
“說吧。”
“遵命,督師您看,這是商洛山,前不遠便是王總兵所部大營,還有山東軍兩營,緊緊圍繞,切斷了山內與武關、函谷關兩處賊寇的聯系。”
戚元功上前指著地圖,回頭又道:“如此以來,會不會太過明顯,相當于告訴闖賊,要將他逼入湖廣?”
“督師請恕末將說句無禮的話,王總兵所部戰力并不是很強,雖有兩萬人馬,但卻未必擋得住李闖全軍的突然襲擊。”
“便是這兩處山東軍的營盤,雖都是精銳,但太過分散,每一營只有三千余人,如此布置,倒還不如不設。”
“小子,你乳臭未干,寸功未立,竟說我的部下不能打?”甘肅總兵王世寵前邊聽得不斷點頭,心道這幾個小的畢竟是從武學院畢業出來的,講話還有點道理。
但他卻聽越不對勁,怎么說著說著就到老子頭上來了。
好歹本將也是靠軍功上來的,麾下兩萬多兵將,直接被一個小崽子指著鼻子說戰斗力差,這未免也太過分了!
便是脾氣本來不差的他,也是心窩子直冒火,王世寵幾步上前,等著戚元功。
“行事如此猖狂,本將今日非得叫你們這幾個小輩后生知道知道,什么叫前人栽樹,后人乘涼!”
“王總兵,這是大帳!”堵錫一聲冷喝,卻是直接給王世寵滿頭的火澆息。
在軍中即便桀驁如高杰、馬爌,對堵錫也向是服服帖帖,王世寵比不上前兩位,更不敢越雷池半步,最后只得再瞪戚元功一眼,便縮了回去。
少時,待帳內喧鬧的眾將平靜下來,堵錫再看向戚元功,靜靜道:“你且繼續說給本督聽。”
“遵命。”
戚元功知道王世寵軍中威望不低,又是出自榆林的將門世家,但方才面對后者的怒火,卻依舊犯顏直視。
他覺得,王世寵和很多軍將一樣,空有一身軍功,麾下戰力雖有朝廷改善,但終是治標不治本,方法就錯了。
所以便是現在,他都覺得自己直言利害沒有什么不對,做錯了還不能說?這是什么道理!
“如馬帥所說,可以增派重兵,徹底切斷三點之間流寇的聯系,但而今陜西雖復,卻暗潮洶洶,兵力動用太多地方根基不穩,此法不妥。”
“所以依末將看,守三點,不如守一點,圍點打援,請君入甕,將這兩處難啃的骨頭,一次性全給拿下。”
戚元功所說的兩處骨頭,自然是指李友、吳汝義鎮守的函谷關與固關,易守難攻,城墻高大,便是調集重炮,也需要時間。
堵錫問道:“如何拿下?”
這兩顆釘子多一日不拔掉,就多一分的不確定因素。
戚元功指著王世寵所部的駐地,道:“該處,乃是由商洛山北出的必經之徑,需另設一部強兵鎮守,末將推薦山東軍。”
“其余兩個方向,一是通向鳳翔,一是通向河南。”
“以末將的估計,如今該兩處方向短時內流寇得不到補充,李闖之心必不在此兩處,因而,這兩處營地可以不設。”
“退一步說,即便是李闖由這兩處突破,欲要再取陜西、河南,那也是天佑大明,流寇自取滅亡!”
“這兩處剛剛收復,到處都是百廢待興,諸多城池沒有修繕,李闖來了,咱們大可以疏退百姓,撤離物資,放任讓他去拿便是,沒有城墻和百姓,他拿一座空城毫無用處。”
“兵法有云:絕其糧,摧其銳。”
“我官軍可以讓李闖在該二省得不到任何補充,徹底將其剿滅在這些空城之中,甚至省去了日后追入湖廣再剿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