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盟正式開始的第一天,崇禎皇帝在設宴招待這些中小型的部落,并且一一分封下去,這個時候那些大部的汗們在干什么,總不能干看著吧?
實際上,他們也在忙活著自己的事情。
“認罪書,袞布,這玩意到底怎么寫?”就在鄂布木進入崇禎皇帝御帳的前后腳,車臣汗碩磊居然破天荒的主動來找土謝圖汗袞布,這位滿臉胡茬的糙漢說起話蠻有意思,一頓的劈頭蓋臉,根本不會拐什么彎彎繞。
這若是聽到漢人耳中,只怕早就認定對方不守禮節,可袞布卻已經司空見慣,并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
現在的袞布正在自己的汗帳里拿著一卷羊皮紙,也是抓耳撓腮。
他似乎沒注意到走進來找自己的是碩磊,頭也沒抬的道:“你問我,我怎么知道,只有長生天知道漢人的認罪書到底是要寫什么。”
不多時,袞布反應過來,豁地起身,冷聲道:“碩磊,你這么大的膽子敢直接踏到本汗的汗帳之內,不怕本汗一刀把你砍了?”
“你可能不知道外頭圍著十萬大明的軍隊,我也帶了四千部眾,砍我,你自己也不可能活著走出歸化。”碩磊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壓根沒在意袞布這口頭威脅,湊上前去看兩眼他寫了什么,問道:
“這認罪書要如何寫,你寫完了么?”
“一邊去,我也正煩著呢,你說本汗可曾做過什么錯事,這漢人的皇帝腦袋被羊頂了,上來就叫寫這東西。”
袞布也是無奈,這時候你還真就不可能動手,一旦動手死的可不只是自己,自己的部落只怕也要跟著玩完,只能由這廝去了。
聽袞布說完,碩磊神情一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鬼笑著道:“你沒做過錯事?去年誰劫我部眾來著,你可敢對著長生天起誓!”
“呃”袞布一撓頭,好像還真有這么回事,他想了想,說道:“要不這樣,我把你的部眾還你,你把我的也還我,這事咱倆權當不知,這件事兒就別寫了,多丟人!”
“這感情好,你以為本汗想寫?”
“只不過不寫這事兒你又要寫什么,認罪書可是要當場宣讀出來的,那漢人皇帝手底下有什么三廠一衛,怕是早就知道了草原上的風吹草動,不寫會不會”
袞布聞言一怔,心道別整到最后被樹立典型,什么好處得不到,他想到這里還是說道:“那寫吧,把你我之間干的那點兒破事都寫出來,也好講得清楚,讓漢人的皇帝說道說道。”
“就這么辦!”
碩磊倒是無所謂,倆人擺明了都有不對的地方,就算全講出來也沒事兒,反正又不是光自己一個,想到這里他嘿嘿一樂,回帳繼續寫去了。
第二天,蒙古的各汗和封建部落主們出來時驚奇的發現,不知何時又在崇禎的御營外搭起金色帳篷,這些帳篷南向兩側,周邊還設了許多昨日沒見到的紫紅色長帳篷。
崇禎皇帝的御座就擺放在空地上,依然是坐北朝南,那些紫紅色帳篷之中擺了不少桌子,桌上又上被擺滿了金銀器、酒杯等用具,御馬監和司禮監的太監們就侍立在周圍。
在皇帝御座兩側的空地上,設立了不少長桌長椅,上面擺滿了豐盛的食物和裝飾,周圍放著許多各部帶來象征自己部落的物飾,還有特意從京師帶來的四匹大象,裝飾華麗,象征祥和。
這次首先走出來的是察哈爾部可汗,阿布奈之子布爾民,后頭緊緊跟著如今蒙古宗教意義上的法王(蒙語尊丹巴呼圖克圖)札那巴札爾。
札那巴札爾曾是土謝圖汗袞布之子,在老活佛(蒙語尊稱“哲布尊丹巴”)多羅那他于崇禎七年圓寂之后,他被各部一致認定是活佛轉世,各部汗王敬法號“羅桑丹貝堅贊”,同年立其為法王。
同其它蒙古汗和首領一樣,札那巴札爾如今的地位也是蒙人自封,因為大明不承認偽清封給的任何名號,想要獲得正式的法王頭銜和宗教意義上的好處,就只有參加這次會盟。
說起來有點意思,札那巴札爾原是土謝圖汗袞布之子,可被選定為活佛轉世以后,他也就不再是袞布的兒子了,他成了草原的法王。
袞布看著自己兒子,心中說不上五味陳雜,只是感覺這已經不是自己熟悉的兒子了,因為他距離自己太遠了。
作為蒙古如今名義上的可汗和法王,布爾民與札那巴札爾自然坐在崇禎下首兩個座位上。
在他們二人之后,土謝圖汗袞布、車臣汗碩磊、科爾沁的汗彰吉倫三人作為強盛的大部之汗坐在第一排,其他部落的封建主和首領們多半在昨日已經規定好了次序,此時只是按序列座。
大明的京師禁軍佩帶武器肅立在最外圍,向內是八千名火器騎兵和喀爾喀的和碩特、車臣兩大部八千名蒙古騎兵,當然還有包括科爾沁、四子部落在內的漠南蒙古諸部近四千名蒙古騎兵。
崇禎皇帝今日換上了與昨日不同的袍服,在鼓樂齊鳴的背景音下升落御座。
在此之后,喀爾喀、漠南蒙古諸部總計一名可汗,一位法王,三個大部的汗,還有二十九名封建部落主,起身走出座位,共同對崇禎皇帝行三跪九叩禮,然后再各自回到座位之內。
這一舉動,標志著自烏爾邁等人口頭稱呼之后,漠南蒙古諸部及喀爾喀蒙古諸部,正式尊崇禎皇帝為天可汗。
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土謝圖汗袞布、車臣汗碩磊和科爾沁的汗彰吉倫自述前罪,為的正是廣而告之,宣布這些大部汗王的罪孽。
他們三人所說之事大體相差不多,身為喀爾喀三大部之一,袞布和碩磊經常為了牧場的事互相大打出手,互相掠奪和殺戮了對方不少部眾。
至于彰吉倫,他把自己繼位為汗之后縱兵劫掠四子部落的事公之于眾,歸根結底,他們三人所說的,就是如今蒙古諸部的新仇舊恨。
當然,這還包括了他們曾歸附于建州,從征南下擄掠了漢民之事。
等最后一個自述前罪的彰吉倫話音落地,場面卻是鴉雀無聲,不少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怎么做、怎么說。
“朕為大明天子,草原的天可汗,在此宣布,赦免汝等三人前述罪過,令汝等各歸還部眾,嚴劃牧場。來人,授印!”
崇禎皇帝全程都是坐著說話,言罷大手一揮,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德化立即帶著許多司禮監小太監,捧著大明刻印的冊文和汗印交到他們三人手中。
科爾沁的汗彰吉倫還沒有封號,此次被崇禎正式冊封為科爾沁的博多勒噶汗,蒙文意思便是科爾沁的統御者。
這次會盟都是大事,崇禎皇帝正式廢除了察哈爾世襲的可汗名號,將可汗大印收回到京師,將可汗稱號永遠廢除,規定草原上自此以后唯一的可汗,便是世代的大明皇帝、天可汗。
由此,阿布奈之子布爾民,成了草原上最后一任可汗。
察哈爾畢竟是蒙古強部之一,如今雖然趨于衰落,但占地依然廣柔,所以崇禎皇帝保留了布爾民的察哈爾的汗稱號,將原屬阿布奈的東翼分離出來,成立新的部落,并且將鄂爾多斯部一部分的牧場劃歸過去。
這一部落,史稱東察哈爾,阿布奈的弟弟羅布藏親善大明,并且在族內威望不低,被冊封為統領東翼察哈爾的郡王,崇禎皇帝還命人在地圖上詳細規定了東、西察哈爾的駐牧地區。
布爾民仍舊統領西察哈爾,為安撫其心,崇禎皇帝承認了他的地位,將他放置在與內喀爾喀車臣汗碩磊、土謝圖汗袞布和科爾沁汗彰吉倫同等的地位上。
至于沒來參與會盟的喀爾喀三大部之一的札薩克圖汗弟策妄扎布,崇禎皇帝徹底廢除了他的汗王名稱,禁止各部與該部族人貿易、流通,令與其接壤的土謝圖汗袞布于邊境布置重兵。
宗教方面,崇禎皇帝亦有所動作,以皇帝的身份首次公開表明支持佛教,宣布佛教為國教,并且正式下旨冊封札那巴札爾為蒙古佛教法王,下令不日重建歸化城。
新建成的歸化城一切沿襲舊制,仍將圍繞著銀佛寺為主體修建,但規模將擴大一倍,各部在城中都會有劃定的所屬地區,除此之外,崇禎皇帝還特意命令蒙古法王札那巴札爾入主圣地銀佛寺,終生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