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面相關內那頭和關外的地勢差不多,都是一望無垠的平原,朝廷各鎮兵馬一路小跑著過來,打前面的那些很熟悉,但遠遠的也看不清都是什么人。
城頭火炮雖然威力巨大,但對方畢竟還沒到射程范圍之內,主關城周遭七衛十關口的吳軍兵士也便只能這么眼睜睜的看著,直到漫山遍野都布滿了朝廷兵馬才倒吸了一口涼氣。
誰都沒想到朝廷會有這么多兵馬來征剿山海關,此前他們都被吳三桂蒙蔽的不輕,一直以為朝廷只是虛張聲勢。
直到現在,他們才是恍然大悟,原來此前是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朝廷一路實打實的打過來,豈能是虛有其表。
放眼望去,只見大明的玄鳥旗分散的到處都是,一個個整齊的方陣朝山海關各衛、關口進發過來。
三個方向又緩緩豎起了各鎮將帥的字號令旗,逐漸形成三個集群陣列,轟隆隆的雜亂腳步聲許久才逐漸平靜下去。
在這三個步兵集群陣列最北側的地方,地上一陣顫抖,烏爾邁帶著兀良哈鎮的蒙古騎兵正在繞成一個大圈圈。
遠遠看過去,就見這些披著黃褐色皮甲的蒙古輕騎在繞圈跑動,但很奇怪,他們整體上卻一直在前進。
吳三桂雖然和關外清軍打了老仗,但是見到最多的是八旗軍重騎沖鋒的菱形陣,這菱形陣是韃子騎兵使用最多的一個陣型,高效、簡單。
當然大多數時候這些韃子都沒有陣型,他們環身三層重甲的馬甲每個人都武裝到了牙齒,直接一波流就能平推掉大多數明軍。
即便有類似滿桂的少數明軍可以抵擋,那也只是苦苦支撐,只要沒有援軍,都逃不了被全殲的命運。
比如薩爾滸之戰,劉綎在阿布達理岡布設方陣,利用火器和韃子相周旋,縱是努爾哈赤親自指揮的八旗騎兵也沒能一舉突破劉部的陣線。
更難能可貴的是,劉部在被韃子騎兵率先突襲的情況,不僅沒被一舉沖潰,反而利用整排齊射的火銃射擊擊退數次八旗騎兵的沖鋒。
最后還是后金軍多部合圍,再加上劉部孤立無援,這才被全殲在薩爾滸一帶。
實際上,這種菱形陣屬于特化的三角陣,目的是在決定向菱形的任意一邊發起沖擊時,由騎兵各自轉向代替整個騎兵隊的轉向,增加轉向效率、避免混亂。
這不僅是韃子騎兵常用的陣型,對于騎兵來說,也是多種基本陣型之一,在沖鋒的時候,很多老兵自覺的排成這種陣型。
對于由熟悉馬匹的騎手組織的精銳騎兵部隊而言,三角形或菱形與沖鋒時的緊密隊形并不矛盾,兩者可以同時存在,變換都是隨心所欲。
遠處的山頭上,被禁軍火器營的兵士推上了數門大炮,在城頭用千里鏡觀察的吳三桂見了更是不敢相信。
吳軍兵士們同樣對這些沖向自己的黑洞洞炮口感到慌亂,這個炮遠遠看起來就不是省油的燈,一旦發炮,自己這邊勢必損傷慘重。
吳三桂用千里鏡瞧得一清二楚,這不就是京城擺著的那些紅夷炮嗎。
在他的印象中,這些可是比大將軍派炮更沉的重炮,一炮過來,便是山海雄關也要磚瓦四濺,不過這種炮攜帶極為不便,往常只用作守城,怎么就連這些跑都帶著。
“爵爺,那些是什么炮?”
夏國相其實心里早就猜到答案,但還是象征性的問問,想聽吳三桂如何回答,果不其然,見他放下千里鏡說道:
“不過是些沉重的長管炮罷了,威力比起咱們關上擺著的將軍炮可差遠了,吩咐下去,不必驚慌。”
夏國相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轉身走下去傳令。
崇禎皇帝率領禁軍處于中軍位置,張世澤和牟文綬等人就在身旁,也學吳三桂拿起千里鏡對準了山海關城頭。
他手中的千里鏡相比吳三桂手上那個,更加精準,那是湯若望等人專為皇室特制,不得不說皇帝特權就是多。
湯若望、南懷仁等人帶著許多西方傳教士,在鏡的周身加增了不少亮閃閃如同鉆石的東西,不少地方也是鍍金,看上去極為奢華,造價不菲。
同樣距離下,吳三桂的千里鏡只能粗略看見朝廷大軍的概括,但是崇禎卻將吳三桂,這位歷史上為了私心放滿清入關的歷史罪人的容貌看了個一清二楚。
這吳三桂長相粗粗一看,倒也是神采英拔,身材雄壯高偉,不怪乎京中的那陳圓圓被他迷住,這般長相的武人的確少見。
再加上自己前身時常提拔這個白眼狼,大有委以重任的意思,這才讓吳三桂英武的氣質深入陳圓圓心中。
不過崇禎嘴角微微一笑,這吳三桂雖說有些相貌,但無論氣勢還是顏值上,和朕都差了不止一丁點,根本沒得比。
朕說自己的是最帥的,有人反對嗎?
崇禎皇帝放下千里鏡,轉頭沖張世澤低聲命令道:“派人去試試城頭火器和弓箭的射程到哪。”
“遵旨。”
張世澤點點頭,一揮手便從身后奔出一騎。
吳三桂是站在城頭,崇禎皇帝放下千里鏡以后卻直接一步步登上了指揮用的元戎車,身上那副金光閃閃的盔甲別管到底是不是純金的,反正看上去像就行了。
城外明軍就是沒有刻意去看的,都能見到皇帝站在自己前面,那可是太高了,配合天邊的夕陽,直讓這些明軍為之振奮。
先前數次戰斗讓崇禎有了經驗,自己其實御駕親征只要往那一站,不需要多做什么動作,那就能起到激振軍心的效果。
要是喊上一句‘將士們辛苦啦’,那三軍更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比吳三桂叫破了喉嚨都管用。
吳三桂也見到這位皇帝了,自己多年以前還曾平臺被召見過,那時候也算是聲威極盛,自己滿心都是效忠大明的心思,怎么都不會想到會有今天。
此時再見到這位皇帝,卻也沒有什么恨意。
現在的吳三桂,心中多半只是敬畏加窘迫之感,若非要強行擠恨的話,那就只能從爹和在京城的親人吹毛求疵了。
不過朝廷這事上做的確實叫人無話可說,本來吳三桂想著自己將叛亂的消息傳播出去。
按他想著,皇帝那個脾氣定會震怒,關寧軍眾將士安置在京中的家人也不會有好結果,那么一來,自己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脫離明朝,歸順清朝。
可即便自己那樣做了,崇禎對關寧軍的家人們還是優待,就連自己那老爹吳襄和愛妾陳圓圓都沒有受到半分滋擾尋釁。
這樣一來,倒是搞得吳三桂下不來臺,想盡方法要挑撥這些關寧軍兵士和朝廷的關系,許多消息都根本不敢外放。
無論怎么樣,自己吳家都多年深受朝廷恩澤,自己也是被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投清怎么都說不過去。
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些已經被自己第一時間封鎖掉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傳遍了軍中,搞得現在,就連自己這打了多年仗的寧遠精兵們都是動不動就有人逃走。
說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能想到,甲申年的形勢都那副樣子了,朝廷上下除了自己是任何一支可戰之兵都不剩下,說白了,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即便這樣,那揮師百萬的李闖竟然還能被打回去。
自那以后,這位從前連宮內都不怎么踏出的皇帝開始性情大變,居然動不動就喜歡玩御駕親征,逢戰必捷,還都是大勝。
要是一個朝廷到了這種地步,還能中興得起來,吳三桂也沒話說,誰特么能想到一條馬上就咽了氣的死魚也能翻身?
正琢磨期間,一名騎兵朝著關城沖了過來。
城上吳軍下意識緊張起來,以為是官軍大舉進攻的先兆,頻頻喝令聲下,有人趕緊把弓箭取出來對準了這名騎兵。
那禁軍騎兵的馬匹速度很慢,他控制著坐騎踱步向前,左手拿著盾牌也是一副藏頭位的架勢,總算磨磨蹭蹭地到了深壕那邊停住。
他先仰頭看了下城頭,城上已經是張弓搭建的吳軍將校也是紛紛皺著眉頭把弓箭和三眼火銃放了下來,這個距離肯定射不中,舉著也浪費力氣。
城頭的吳軍炮手停下了要裝填鉛彈的動作,為了一個人發射一輪火炮顯然不值得,平白浪費彈藥。
這禁軍騎兵竟然在關城前面堂而皇之的下馬,先是摸了摸地上的砂土,用手比對了一下拒馬到城門再到自己的位置。
然后他看了一眼城頭密密麻麻的垛口和敵樓,粗略數了數各方向的數量,從馬袋子中取出一面小旗,直接甩在了地上。
最后這禁軍騎兵加快了速度,撥轉馬頭,徑直跑回本陣去向一名明軍將官報告了幾句什么。
明軍將官點點頭,再一揮手,這次出來更多的類似明軍騎兵,零零散散的大約有幾十個。
這些騎兵來的速度不再那么慢,但是都停在小旗的位置便不再前行,很多桿各種顏色小旗被插在戰場上。
城頭吳軍看得一頭霧水,崇禎皇帝自信一笑,吳三桂卻是直冒冷汗,但這時候主動權在對方手里,雖然他明知這會不利,但也只能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