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鄭冠的處理方法,崇禎皇帝實則也是有些為難。讀么么w?mem
就從種種跡象來看,這個鄭冠的確是目前戚家軍尚存唯一的獨苗,他或許知道一些就連戚元功、戚元輔、戚元弼這三個戚家小輩都不知道的事情。
這么殺了?太可惜了。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鄭冠又是在戰時畏死潛逃,無論理由說的多么充分,逃兵就是逃兵,這個鮮紅的字眼是一輩子都洗刷不掉的。
若是用這樣一個人外出帶兵,難保他不會再次“待價而沽”,看情況再決定是不是增援,若是和高起潛那廝一樣陽奉陰違,關鍵時刻靠不住,就算能力再強,要來也是徒累自身罷了。
鄭冠在來這里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是見皇帝,還以為是朝廷因為自己渾河之戰做逃兵而敘罪行刑,那是帶著必死的心思出來的。
可他越走越覺得不對勁,自己從陰冷潮濕的牢房中被兩名禁軍兵士和一個太監帶出來,卻是在向寬敞大道行進,直到一只腳踏進紫禁城的時候,鄭冠終于明白,皇帝不是要殺自己,而是要見自己。
此刻,他顧不得看四周宮殿布置和裝飾,趕緊趴在地上高聲喊道:“罪徒鄭冠,見過吾皇萬歲萬萬歲!”
崇禎皇帝并沒有說出一個字,站在左側下首的城防軍都督董琦卻是鄭冠橫眉怒目,斥道:“鄭冠,你可知犯了何罪!?”
“罪徒..罪徒是逃兵,對不起戚帥,對不起皇上。”董琦的憤怒是有道理的,鄭冠心中也明白,當下是半分忤逆的心思都沒有,低著頭直接認錯,繼之又道:
“可是罪徒已知悔過,此次參加武舉,不為博取功名,只為皇上能再給罪徒一個機會,將功折罪,替戚帥和兄弟們報仇雪恨!”
說這話的時候,鄭冠雙目逐漸赤紅,被鐵鏈緊緊綁縛住的雙手都在微微抖動,由于激動,渾身戰栗不止,顯得十分夸張。
崇禎皇帝放下手中文書,問道:“殿試你榜上無名,可有怨念?”
第一次聽到皇帝朝自己說話,鄭冠已然感動異常,連磕幾個響頭,懇切道:“皇上,臣無怨念!只求皇上能給臣改過自新的機會!”
“無怨念,哼,說的好聽。”崇禎皇帝呵呵冷笑一聲,自語道:“一個大男人,跑來參加武舉,獲得馬槍科的冠軍,又在和徐彥琦爭拳腳科冠軍,豈能毫無雜念?”
“朕問你話,要如實稟來,否則這仇下輩子怕你也是報不得!”
“臣治罪,謝皇上不殺之恩!”鄭冠心下一驚,當下更是折服,做出洗耳聆聽狀。
“逃兵,順天武學院不收逃兵。”崇禎皇帝前半句話一下子讓鄭冠如墜冰窟,臉色都是大變,可后半句卻又轉回來悠悠說道:“不過嘛,這其它的法子,倒也不是沒有。”
不待鄭冠多問,崇禎皇帝忽然正色咳咳兩聲,看了王先通一眼,低頭不再多說,拿起折子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
王先通卻也機靈,當即上前幾步站在鄭冠眼前,渾聲道:
“鄭冠,國朝危亡之秋、用人之際,陛下念你武功尚可,改過之心亦然,出去以后便去西大營找牛副將,他那里有職銜交給你,直接上任去吧。”
“切記,天子龍顏不是誰都能見,改過自新的機會也不是誰都會有,且行且珍惜,莫要讓董都督和我因替你求情而后悔!”
聽到這話,鄭冠心中大石落了地,竟是喜極而泣,連聲呼道:
“謝過董都督,謝過新建伯,謝皇上給罪徒改過自新的機會,罪徒定為大明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戰死為止!!”
待鄭冠一步三回頭的走出去,崇禎皇帝默默放下手中空無一字的折子,問道:“你們兩個觀鄭冠此人如何?”
“回陛下,臣就事論事,此子心性遠非常人可比,馬槍使的出神入化,就是與徐彥琦的大刀也是難分高下。”
董琦說著,崇禎皇帝也是不斷點頭,他卻是話鋒突變,搖頭道:“陛下方才僅以試探,此子不假思量便墜入其中,可見辦事總有僥幸之心,怕難成將才。”
他說完,王先通表示贊同,又是提出一點疑問:
“臣倒是覺得,這鄭冠如今年放三十余歲,若真按他所說,是渾河之戰的逃兵,難不成當年戚(金)都督帶過去的,都是些十幾歲的孩子不成?”
崇禎皇帝也沒考慮到這一層,當即點點頭,說道:“吩咐下去,讓王承恩仔細查查這個鄭冠真實的年紀和履歷,還有,當年渾河之戰戚家軍出兵的名單,也要給朕拿過來看看。”
“遵旨。”
城內防軍西大營,城防軍副將牛大壯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干瘦目光卻十分銳利的小子,忽然笑著指向一邊,問道:
“來坐!你今年是多大了?”
鄭冠來大帳的時候路過防軍大營,早先聽聞皇帝銳意重武,將京城原有京營和衛戍兵馬整編為城防軍和禁軍的事,一直都是不以為然,這天見到,才是肅然起敬。
時下的防軍大營,處處都透著井然有序,兵士們穿著新式盔甲,手中提著嶄新打制的刀槍,加上由于足餉足糧發放,人人都是精氣神十足,給鄭冠一種與地方兵馬截然不同的感覺。
此刻,正是心亂如麻的鄭冠聽到這位副將問出這句話,當時有些發懵,但還是訕笑著起身抱拳道:
“回副將的話,小人是遼東金州人氏,曾在戚帥帳下任小隊長,今年二十有八,毫不遮掩的說,是在渾河一戰的逃兵。”
聽到這話,牛大壯又是吃了一驚,再次打量一番,示意他不必拘禮,憨笑著說道:
“怪不得,名軍之后,我就說嘛,和俺這土地頭被提拔上來的土豹子就是不同!”說著,牛大壯起身從后面的架子上取來一副盔甲大印拿到他眼前,鄭重其事的說道:
“俺不管你是不是戚家軍后人,也不管你是不是逃兵,既然皇上說了讓你干這個差事,那俺也就沒什么好說!都是替天子賣命,天子說你做得,俺暫且就認為你做得!”
“不過你要記住,若是辜負了天子信任,莫說俺饒不了你,只怕天下萬千官軍弟兄,都要把你生吞活剝!”
看牛大壯憨實的臉面上浮現出這么一種肅然的神態,鄭冠立時正色起身接過來,右手撫了撫盔甲和大印,微瞇著眼睛問道:
“敢問牛副將,這是個什么差事?”
牛大壯指了指盔甲中的文書信件,呵呵笑了一聲,坐下來攤手道:“俺不知道,都在這里了,取了就快去上任吧,路上看。不過俺可得先給你提個醒,這差事可不好做!”
聞言,鄭冠點點頭,看了一眼紫禁城冬暖閣的方向,心中更是肅然起敬,轉頭抱拳笑著道:
“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辭了,牛副將,若我鄭冠還有歸時,必定請你痛飲!”
“若到時俺的命還在,定一醉方休,上路吧兄弟!”牛大壯覺得與鄭冠脾氣對路,當下也是起身抱拳為他送行。
鄭冠點點頭,換上盔甲,手持大印,頭也不回的走了,在他公文封頭輕飄飄寫著幾個小字——“欽命,山西平陽府西路參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