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周圍的小商販都陸陸續續的開攤了,孩子們上街玩耍,婦女則是三五結伴的到集市買米買菜,準備回家做飯。
其實相對來說,京師這種地方就算稱不上是繁華,起碼也不能叫貧窮,在北方這些城鎮,除了濟寧、西安等少數幾個地方,還真是京師最為富饒。
可即便是這京師,大街上也能經常見到一群衣著破爛,渾身泥濘的叫花子沿街乞討,這些人操著各種口音,有山東的,也有河南、湖廣的,多是各地逃難來的流民。
在晚間他們被巡城兵丁驅趕到附近的破廟和小巷子里居住,白天又要忍饑挨餓出來討飯。
最近這些年中原五省戰亂連綿,流民遍地都是,對于李自成和張獻忠而言,這些流民就是上好的炮灰和苦力,只需要極少的代價,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一支‘軍隊’。
自打崇禎元年開始,大旱小災的一個接著一個,可以說幾乎就沒斷過。
像是幾十年難遇的旱災和蝗災,還有北方的小冰河期,這種種亂象就算是在和平年代遇上一個都會有些吃不消,可偏偏現在它們一股腦全來了。
造成的結果,除了人口銳減和朝廷拆東墻補西墻,到處扔銀子救火導致財政破產以外,還有就是原本繁華一些的城鎮,居民和商賈也都在逐漸的往南遷徙。
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中原和北直隸一帶現下幾乎沒什么地方是安寧的了,除了京師也就剩下江南了。
山東的總兵劉澤清,崇禎皇帝讓他勤王的旨意已經下去了一個多月,到現在就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還有湖廣的平賊將軍左良玉,麾下那可是號稱幾十萬的官軍,現在卻被張獻忠十幾萬攆著到處亂竄。
在武昌定接到勤王的旨意時,左良玉說的好聽全答應了,把那傳旨太監哄的團團轉,可實際上還不如劉澤清,起碼人家山東總兵劉澤清象征性的集結了一下兵馬,這左良玉是壓根連動都沒動。
那些舉著替天行道大旗的起義軍遍地都是,李自成那個大順軍唯一的政策就是把地主、富戶和朝廷官員給分了,都=走到哪分到哪。
對這些大戶而言,不趕緊把家產轉移到南方去,難道還等著被他們沖進來三光嗎。
北方和中原現存的官軍,要么是和劉澤清、左良玉這樣擁兵自重,割據一方的,要么就是屈膝投降,見到流賊就崩潰四散的。
基本上到這個時候,除了周遇吉的山西寧武軍這支孤旅以外,其余兵馬都是聽調不聽宣,明擺著就等你老朱家王朝徹底完蛋呢。
本來在這種時候,地主階層應該聚在朝廷屁股后面求保護,可官軍不給力啊,世人皆知,最后一支精銳已經和五省總督孫傳庭在潼關全軍覆沒了。
崇禎皇帝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前幾天遇刺差點龍馭歸天,據說正在大力整頓皇宮大內,想想看,皇帝連京城都控制不住了,哪還能有心思管其它地方,所以還是自求多福吧。
從最近崇禎皇帝的旨意來看,除了狗急跳墻,就只剩下瘋了一種可能。
崇禎皇帝重新啟用東廠和錦衣衛,縱容廠衛在京師大肆抓捕、刑訊東林士人,在天下文人的眼里,哪兒還有一丁點圣明天子的模樣,還是趁早歸西去見你們朱家老祖宗得了。
今兒一大早,本來應該開門營業的汪氏典鋪卻寂靜得可怕,有些膽子大的人上前仔細一看,發現門口居然貼著東廠的封條。
周圍人頓時議論開來,風言風語逐漸在京城蔓延。
“你知道嗎,東廠的人昨夜把汪氏典鋪查抄了,人都給抓到牢里去了,據說是里面有行刺的欽犯。”
“汪氏怎么會和這種事有關,會不會是東廠的人抓錯了?”
“管他呢,反正是不會抓到俺們這些平頭小老百姓的身上。”
“說的也是,你看你看,又有一隊番子來了!”
路邊茶館的客人邊喝邊聊,正好見到一隊廠衛急匆匆跑來,停在一處氣派的宅子前面,‘咚咚咚’的敲響了大門。
往常廠衛在京城行事都是到哪抓哪,路人避之唯恐不及,可這次卻有些不同,門開了之后從里面沖出一堆頭戴網巾,身穿白衫的生員。
廠衛最開始還不想直接動刀子,畢竟對方這幾十號人全都是一家書院的生員,帶隊來的檔頭和錦衣衛百戶商量幾句,決定來一個先禮后兵警告一下,反正宅子都圍住了,人也跑不了。
可是沒想到,這些生員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越是禮貌他們叫喚的越來勁。
廠衛和一群東林生員糾纏在一起,很快周圍就聚滿了看戲的人,有人偷偷摸摸跑向遠處,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那東廠檔頭揪住帶頭的生員衣服,發狠說道:
“你們當真是不打算讓開了是吧,東廠、錦衣衛聯合辦差也敢阻攔,真當大爺們不敢動刀子?”
那被拽住的生員忽然手舞足蹈的大聲喊起來:“廠衛欺負人!”
“是啊,大家伙都聽到了嗎,這些番子想要對我等士子動刀,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
“我輩苦讀圣賢書,不就是為有朝一日匡扶社稷,當今天子信任閹奴,豈是孔孟人倫之道!?”
“公所言極是!我等今日當以身死諫,為保書院避免此等爪牙侵害,就算血濺三尺亦是在所不惜!”
生員們皆是一副正義加身的模樣,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你敢動刀試試的意思,而且越喊越來勁,看起來就像后世歐美國家民眾游行示威一樣。
廠衛還是頭一次遭到如此強硬的抵抗,沒多久,周圍已經聚滿了來看戲的吃瓜群眾,一時倒也不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動刀了。
“嚯,這芝麓書院的生員可是夠膽大的啊,硬是不給東廠和錦衣衛的面子?”一名路人聽到這話,便冷嘲熱諷的說道:“哼,就是不知道被扔進東廠大牢里的時候,還能不能這么硬氣。”
“你懂什么,芝麓書院就連南京禮部尚書(錢謙益)都有份子在里面的,當朝內閣次輔魏大人一樣經常來此對論吟詩,這東廠番子再能耐,總不至于當著這些老爺的面抓人吧!”
“就是就是,若是真的惹怒了東林的老爺們,幾封折子遞過去,這些廠衛還不是得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