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吳大勺下意識的捂住了手背,訕笑道:“這也是當初我被豬油蒙了心,一時糊涂,這也是罪有應得,罪有應得。”
“既是你所說,當時是罪有應得,這便是早就兩清了,這次之事的恩情,自然也就另算了。”沈香苗笑道。
“恩情二字,我當真是當不起…”吳大勺臉上越發的慚愧,趕緊伸手將沈香苗扶起來,長嘆息一聲:“能救了你的弟弟,也算是讓我稍稍減了從前的愧疚之心,讓我心里頭到底是踏實許多了,我已是心滿意足,這感恩道謝的話,是莫要再說了。”
吳大勺擺擺手,更是搖了搖頭,只道:“你這一品鍋我看生意甚好,大約你也是很忙的,我便不叨擾你們了,先告辭吧。”
說著,又要走。
沈香苗自是又去攔:“旁的不說,你總得顧及一下往后的生計吧。”
茶棚沒有再開門,想必吳大勺也是因此怕遭受歹人的報復,不敢再開了,而吳大勺之所以在那樣偏遠的地方開店,想必也是因為從前的性子在府城沒有了立足之地,現下的吳大勺,應該是尋不到什么活來做了。
即便是到了旁的地方去,現在只做家常小菜的吳大勺,許久不做酒樓中的宴席菜,只怕是廚藝退步,連從前的滋味都做不出來了。
可以說,吳大勺往后的生活,是個問題的。
“到是不妨事,這茶棚開不下去,只到旁的地方去做活就好,身為一個廚子,豈能將自個兒餓著?”吳大勺打著哈哈笑道。
“餓著自然是餓不著,怕的就是閑著。”沈香苗抬了眼皮,看向吳大勺。
從方才吳大勺對她的態度以及推辭謝意時所說的話,到是足以說明此時的吳大勺已是改過自新,再不是從前那個剛愎自用,嫉妒心強的吳大勺了。
且吳大勺對于她沈家來說,可謂是有救命之恩,單單是憑這一點,沈香苗也不想讓吳大勺就此居無定所,為生計奔波。
沈香苗的話分明是若有所指,指他閑暇之時會想起從前的人與事,這讓吳大勺神色一怔。
“說起來,方掌柜這些年,可是一直念叨吳叔你的。”沈香苗道:“天若是涼了,便念叨說不曉得吳叔有沒有記得加件衣裳,逢年過節的,便念叨說不知道你現如今如何了。”
這些話,沈香苗說的可是實話。
吳大勺是方懷仁父親的至交,幾乎是看著方懷仁長大的,更是從前拯救月滿樓于危難之中的人,對于方懷仁來說,吳大勺當真是比親叔叔還要親。
當年之事,方懷仁即便是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但心里頭是極其希望吳大勺能夠想通其中的種種,即便吳大勺故意去了死對頭德順樓的時候,方懷仁也覺得吳大勺不過是故意氣他而已,很快便能回來的,而后來吳大勺遠走,方懷仁更是擔憂,四處找尋,卻最終無果。
方懷仁,當真是惦記著吳大勺的。
而吳大勺,也曉得方懷仁應該是有這份心的,所以每每想起方懷仁之時,只覺得是對不住他。
自然了,有時候他也僥幸的想,說不準當初方懷仁早就被他氣得不輕,這個時候早已將他當做了不認識的路人,他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而現在聽到沈香苗這樣說,頓時讓吳大勺的心揪了起來,只生生的疼,半晌:“他念叨我做什么,他該是怨恨我才對…”
“香苗姐姐的話是真的。”沈文韜嘆了口氣道:“我一直在方掌柜的鋪子里頭做活,這些事我都曉得,掌柜的當真是時常念叨,有時候跟魔障了一般,在院子里頭愣神,喊幾遍都不應聲,只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的,瞧著還怪嚇人的…”
“哦,對了,你從前住的屋子,到現在都還空著,掌柜的不讓旁人住,只說那是你的屋子,若是旁人住了你回來怎么辦,還讓人隔天便打掃一次,說你最愛干凈,臟了不好。”
“屋子里頭的桌子板凳,總是得擦的亮亮的,屋子里頭的被褥,晴天時候拿出來曬曬,天氣好了拆洗一番,瞧起來就和你走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半分陳舊感。”
“許多時候,方掌柜總是在你那屋子里頭,一坐就坐上好一陣子,有時候是低著頭一言不發,有時候在里頭說話,就好像你還在一樣…”
從前沈文韜是恨急了吳大勺的,而對方懷仁是尊重無比,看到自家掌柜的因為一個狼心狗肺的難過傷心,沈文韜當時是忿忿不平,只在背地里罵吳大勺這個沒良心的,對那方懷仁,是越發的心疼。
若是今日見到的吳大勺,依舊是那種拎不清的混蛋,沈文韜必定是要為自家的掌柜鳴不平,好生的教訓一通為好,可現在看到吳大勺如此,沈文韜也有些不忍,到是將這些話盡數都說了出來。
吳大勺聞言,頓時覺得鼻子酸楚不已,一雙眼睛變得又紅又模糊,只揉了揉鼻子,盡量不讓自己的眼淚與鼻涕落下來。
半晌后,沙啞著聲音道:“懷仁那小子,現在如何了?月滿樓生意可還好?當初那個德順樓,可還跟他作對?”
“若是說起這個的話,那倒是有的說了…”沈文韜頓時興致勃勃的,只想將月滿樓現在生意紅火,德順樓早已被方懷仁與沈香苗收購改成火鍋店,還有方懷仁與沈香苗一并投錢在縣城里頭開了蜀香閣,現在賺的盆滿缽滿的事情,和吳大勺好好絮叨絮叨。
可不等他說完,沈香苗卻打斷了他的話,道:“你若是想知道,回去自己問了他不就好了?”
這讓吳大勺臉上愧意更增,只訕訕笑道:“我哪里有臉回去,從前…”
“算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吳大勺只擺手道:“反正都已經出來了,這個樣子回去,總歸不像個樣子。”
雖是變了性子,但是人都愛面子,是人都愿意爭上一口氣,尤其是這從前自大的吳大勺,此時也有屬于自己的驕傲,自是難以接受意氣風發的離開,如此窮困潦倒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