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怎的說這種話,娘往后必定長命百歲。孟維生似乎曉得韓氏為何動怒,這會兒勸說時,都顯得有些膽怯。
活的了長命百歲又如何,還不得被你氣死過去?韓氏說這話時,氣的又捶了一下床:倒是不如這會兒早早去了,到底下和你爹早些團圓,省的看著你這個礙眼的逆子,白白受氣!
娘……孟維生張口想勸說,可也不曉得該說什么好,只好閉了嘴,低了頭下去,不吭聲。
瞧著孟維生默不作聲的,韓氏越發有些氣了,可張了張嘴,半天也不曉得該罵什么好,只長長嘆息了一口氣,眼里盈了眼淚:兒啊,咱們家算是多災多難的,在你三歲那年,你爹便去了,為娘是辛辛苦苦的把你們姐弟倆拉扯大,眼瞅著你大姐出了嫁,該給你謀劃個好親事了,我這不中用的身子卻病了,一病便是好多年,把家里頭連累的是一貧如洗,煮棒子面糊都不敢熬稠了,生怕到了年底吃不上飯。
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過,家里頭窮,眼瞅著你歲數大了,也不能娶個親成個人家的,娘這心里頭實在是苦,好幾回都想著趕緊去下頭找了你爹去,也免得拖累你們姐弟倆。
這好容易苦日子熬到了頭,兒開始掙銀錢了,日子好過了許多不說,這連糕餅鋪子都開了起來,咱們家雖不說是大富大貴了,這日子算是過得去了,至少是不愁吃穿了。
娘新里頭不記掛別的,就記掛著這多年我連累的你這么大歲數還打著光棍,想著你早些成了親,往后有了媳婦照顧著我,我這心里頭也安心些。特地托了媒婆說親,說的那邊馮家三姑娘,馮梨花,姑娘模樣我見過,人長得出挑,性子也好,雖說有些大大咧咧的,心底卻是好的很,聽說手腳麻利勤快,是個好姑娘。對方爹娘也是通情達理,也點了頭,也不嫌棄你年歲大,上頭兩個哥哥早已成家,家里頭也是沒什么負擔,可以說當真是千里挑一的好人家了,可你為何就死乞白賴的不肯去見一見那姑娘,給對方個回話?
韓氏越說越傷心,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蓋在身上的棉被都濕了一片。
娘,你莫要哭了,小心哭壞了眼睛。孟維生小聲勸道。
韓氏如今正是傷心的時候,自然是聽不進去孟維生的勸告,說起了氣話:總歸是瞧不見你娶妻生子,要這眼睛又有何用?
娘……
孟維生低頭咬了咬嘴唇,頗有些無奈的抬了頭,道:我年歲還小,這會兒還不想成親。
你現如今都十八了,過了年便是十九,和你一般大的,孩子這會兒都滿地跑打醬油了,你倒是說說看,你哪里年歲小?
那馮姑娘我倆不相配……娘還是辭了這門親事吧。孟維生再次小聲說道。
你不曾見了那姑娘,怎的就知曉你倆不相配了?
這……孟維生一時語塞。
瞧著孟維生神情復雜,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韓氏的心里頭也不是個滋味,沉默了半晌之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兒啊,這人那,既是活在這世上,便是不如意十之,這許許許多多的事兒,不是說你想,便能做得到的。
韓氏這話,驚得孟維生猛地抬了頭,恰好便看到了韓氏那飽含深意的雙眼。
估摸著,這事兒連他的娘都瞧出來了。
是,孟維生自個兒也承認,他喜歡沈香苗,打心眼里的喜歡。
只是他自個兒也曉得,他與沈香苗之間是壓根就不可能的事兒。
年歲也好,家世也罷,還有才能,孟維生始終都認為自己和沈香苗都差距甚遠。
沈香苗就像是天上的繁星,光芒四射,璀璨耀眼,熠熠生輝,然而卻是那般的遠,遙不可及。
而他孟維生,不過是凡間的一粒塵土,就在地上,絲毫不能引人注目,只能遙遙的望著那耀眼的星辰,心中贊賞不已。
然而,繁星與塵土,終究是不能一起。
孟維生有自知之明,也深知沈香苗未來有著無盡可能,更是富貴難擋的命格,斷然不是他能配的上的。
而且也知曉,沈香苗對他只有兄妹之感,并無男女之情。
從最初想著送沈香苗一些護手藥膏時沈香苗的婉言拒絕,以及隨后許多事情上不動聲色的保持距離,孟維生都曉得沈香苗對他并無感覺。
按說,到了這個地步,孟維生也該放棄了才是,安心的過自個兒的日子,如同喬大有一般,坦然的尋求自個兒妻子,只默默的守護著沈香苗便好。
可在孟維生的心里頭,尤自覺得有那么一丁點的不甘心。
而究竟為何不甘心,孟維生自個兒也不知道。
好像只是在守護自個兒內心最后的一丁點倔強,又好像不想著自己最后的一丁點希望被自己親手熄滅……
總之,現如今的孟維生,可以說是大道理都懂,只是卻無法越過心底里的那道鴻溝。
孟維生咬著唇,血珠子都滲了出來,瞧著觸目驚心。
韓氏頓時心疼不已,但這種事卻是不能有片刻的心軟:兒啊,長痛不如短痛,娘從前也年輕過,知曉你的心思,只是有些事兒埋在心里頭比說出來更好一些。心里頭再大的傷,時間長了,也就淡了……
聽著韓氏的尊尊教誨,孟維生空洞無神的眼眸中略有了些許的精神,只是言語中依舊透著濃濃的苦澀:娘,我曉得,只是這事兒,能否再等些時日,再多等些時日便好。
韓氏滿肚子的話到了嘴邊,最終又咽了下去:好,再等上一個月,也頂多只有這一個月的時日。只是咱們遲遲不與對方回話,馮家那邊怕是要動氣了,回頭若是因著這個緣故黃了親事,回頭怕是便尋不著與馮家三姑娘一般的人了……
若真是不成,那便是命數,娘回頭再讓媒人幫著尋一個便好,回頭若是娘點了頭,我必定點了頭。孟維生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