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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追隨神跡 十七 安道爾 上

  又一次,薩姆森來到了那座磨坊前。

  他本是尋常的處刑者,卻在一次任務中,邂逅了城主之女比紗,并獲得了她的青睞,命運就此開啟新的篇章。

  隨著亞蘭侯爵的死,比紗承襲了貴族的爵位,他也跟著水漲船高,假以時日,他將成為執掌生殺大權的審判長。

  在那之前,他要證明自己的忠誠。他將化作比紗手中的利刃,替她掃清一切攔路的障礙,無論是虎視眈眈的惡徒,還是居心叵測的政敵,都會成為他的劍下亡魂。

  有時,薩姆森也會對自己的行徑感到困惑,當他用「黑魔劍」的力量,殘殺了亞蘭侯爵和他的兒子,手中染上了無辜者的鮮血后,還能算是正義的嗎?

  他的心給出了答案。他是正義的,比紗是正義的,兩人所做之事當然也是正義的。眼下的犧牲,都是為了更美好的明天。

  等他成為審判長,等他有了權勢,他可以幫助成千上萬受難的人,眼下犧牲數十上百人,又算的了什么?

  如今,利刃已然出鞘,薩姆森正執行著比紗交給他的任務,將所有知曉「黑魔劍」消息的人員滅口。

  他的第一個目標,是拿出「黑魔劍」的寡婦,安道爾·格瑞塔。

  薩姆森需要情報。有多少人知曉「黑魔劍」的存在?知曉到了何種程度?他們現在又在何處?

  他不怕安道爾不開口。他的劍不僅能用來殺敵,也能用于拷問。

  冷月高懸,薩姆森來到了安道爾的院門外。

  上一次,他與比紗在嚴苛的律法中救下了這家人。這一次,他卻要來將這家人滅口。

  同樣是為了心中的正義,同樣是下達判決的仲裁人,同樣是手持利劍的處刑者,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只是,在想到充滿善意的安道爾夫人時,薩姆森的心中仍有些許不忍。

  “汪!汪!”

  尚未接近,兇惡的犬吠聲傳了過來。

  方臉少年不再掩飾自身的殺意,猛虎一般的氣勢,將獵犬嚇得嗚咽一聲,跑回窩中動也不敢動。

  他繼續向前,伸手敲響房門。

  沒過多久,持著小盞燭臺的老婦推開房門,出現在了薩姆森眼中,她正是薩姆森要找的人。

  “審判者?沒想到這么晚了還能見到你,你吃了東西嗎?”

  安道爾揉了揉眼睛,夜起令她充滿疲憊,臉上的皺紋也變得更深。

  “我在馬車上吃過了。我這次來不是為了上次的案件,而是為了那把劍。”

  處刑者的身份,是薩姆森最好的掩護:“那把劍很不尋常。我需要弄清楚,還有誰清楚關于那把劍的事情?”

  老婦沒有回答,她佝僂著背,繞著薩姆森走了一圈,眼神著重盯著他的右臂,發出深深一嘆:“你握住了「黑魔劍」。”

  “你在說什么?”

  薩姆森下意識想要否認,卻聽老婦道:“你已經被那把劍詛咒了。你的右手臂會生滿瘡癤,瘡癤不斷蔓延,一點點侵占伱的右側軀干,你的皮膚會徹底潰爛,當它爬滿你的右臉,你就只能以丑陋的面貌示人。”

  薩姆森越聽越心驚,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與安道爾所說的一模一樣。

  就連比紗,也不知道那份詛咒的可怕,只是在看到他右臂的那些黑瘡時,眼中稍顯異樣。

  “那是屬于「黑魔劍主」的詛咒。一旦你染上詛咒,便再也無法擺脫。”

  薩姆森辯解道:“我確實握住了那把劍,但那是為了行正義之事。”

  “你的正義,還是神的正義?”安道爾問道。

  方臉少年陷入沉默,換了個話題道:“難道沒有辦法,破除「黑魔劍」的詛咒嗎?”

  比紗不會喜歡那些瘡癤,裁判所的審判者們,也不可能遵從身負這種邪異痕跡之人的領導。

  想到這,方臉少年健壯的身軀開始顫抖,他竟感到幾分恐懼。

  他本無所畏懼,只因看到美好的未來正如泡影般消散,詛咒加身的他,再也無法伸張心中的正義。

  “不要害怕,也許我可以幫你。”老婦察覺到他的恐懼,柔聲安慰他,“你有刀嗎?鋒利的刀。”

  “我的劍足夠鋒利。“

  薩姆森想了想,拿出了備用的短劍,行動之前,他早已將劍刃磨得無比鋒利。

  接過短劍,安道爾轉身將它插入了壁爐中,用火焰炙烤著劍身,等待著鐵青的劍身變得通紅。

  “你需要將壞死的瘡癤刮干凈,才能阻止它們進一步蔓延。你準備好了嗎?”老婦輕聲問道,她的聲音非常溫柔,足以撫平人心底的一切傷痛。

  方臉少年深吸口氣,他脫掉上衣,露出健碩的上身。詛咒已經侵入了他的右臂,高高鼓起的肌肉上,遍布著紫黑色的駭人瘡癤。

  “比我想的還要嚴重。”看著薩姆森身上的爛瘡,老婦皺了皺眉,“你用「黑魔劍」殺了不少人吧?”

  “我是在做正義的事情。”薩姆森篤定道,“我已經準備好了。”

  老婦將火爐中的短劍抽出,燒紅的劍刃冒著滾燙的熱氣:“你需要咬什么東西嗎?”

  “不用了。”

  安道爾持劍走來,壁爐在她身后燒得正旺。

  在火光的照耀下,她投下的拉長陰影將薩姆森蓋住,方臉少年幾乎看不清老婦逆光的面容,躍動的火焰,仿佛給她披上了一層艷麗的赤色輕紗。

  薩姆森將右手擱在桌上,緊盯安道爾的一舉一動。

  盡管早有準備,但在燒紅的劍鋒,割破手臂上的瘡癤,流出暗黃色的濃水時,他仍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悶哼。

  “如果真想除掉這些爛瘡,你最好忍著點。接下來,我將挖掉那些壞死的部位。”

  來自老婦的提醒,讓薩姆森定了定神:“只管動手吧。”

  利劍刺入薩姆森的右前臂,鮮血沿著傷口淌到桌上,那時他還能忍住疼痛,但當利刃開始轉動,一點點剔除壞死的爛肉時,薩姆森的眼睛瞪得凸起,饒是如此,他也沒發出一聲痛呼。

  等到一處爛瘡剔除干凈,老婦又將熾熱的劍身緊緊貼在鮮血淋漓的傷口處,替方臉少年止血。伴隨著滋滋聲響,薩姆森將頭顱深深低下,頸脖處的青筋暴起,忍受著這份烙印在皮肉上的痛苦。

  安道爾繼續挖除下一個爛瘡,木桌承載不下的鮮血滴落在地,隨著剜出的爛肉越來越多,薩姆森只覺得整個右手都痛得失去了知覺,想活動一下手指,都變得那么困難,但他始終一言不發。

  短劍有些涼了,安道爾將其插回火爐,等待著它再次滾燙起來。

  薩姆森盯著壁爐中的火焰,目光純粹而熾烈。

  趁著這段空閑,老婦問他:“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所行的究竟是你的正義,還是神的正義?”

  方臉少年眼也不眨,好一會才道:“有什么區別嗎?”

  “當然。”安道爾看著他,“我們是有罪的,罪業蒙蔽了我們的雙眼,沒辦法分辨真正的正義,只有神才可以。但就算你步入歧途也不要緊,只要你向神懺悔,向神祈禱,神會帶走你所有的苦與痛,為你留下無盡的祥和。”

  “你知道嗎?我原本是來殺你的。”薩姆森突然道,“你的死,會換來成千上萬的人得救,等我成為了審判長,我有機會拯救更多的人。我一直在向神祈禱,但神從沒給我答案。你說這是我的正義,還是神的正義?”

  “神是公義的。”安道爾笑了笑,當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皺紋仿佛都被抹平,“盡管那么做吧,在那之前,請讓我幫你除去「黑魔劍」的詛咒。”

  薩姆森沒有拒絕。

  安道爾將燒紅的短劍握在手中,站到了薩姆森身后。方臉少年右側的脊背上,同樣深扎著紫紅色的爛瘡。

  薩姆森看不到她的動作,只能感受到灼熱的劍鋒,正一點點挖開他的后背,疼痛遠比手臂來的更加猛烈。

  “我死的那一天,云中的城將為我而開,會有「天使」,將我接到那神圣的地方。如今我終于能榮幸地說,我通過了所有的考驗。”老婦開懷道。

  聽著她的話語,就連方臉少年,也被她的虔誠感染,如此虔誠的人,不應該死在他的手中,那是一份不可饒恕的罪,是對神的褻瀆。

  等到最后的爛瘡也被挖除,望著堆在一旁的那堆爛肉,薩姆森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輕了不少。

  安道爾拿來一盆清水,替薩姆森拭去血污后,又用繃帶將他身上的傷口包扎好。

  直到一切結束,薩姆森這才道:“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會殺了你,但你要用神的名義發誓,不會向任何人透露「黑魔劍」的消息。”

  “看來神對我另有安排。”安道爾抿了抿嘴,“我會替你保守秘密,除了我以外,沒人清楚這件事。”

  薩姆森長舒口氣,雖然跟他預計的有些不一樣,但如此一來,任務也算完成了。

  臨走前,安道爾給薩姆森拿來了一整箱面包,讓右手還不能動彈的他在路上補充體力,薩姆森推脫不過,只好收了下來。

  “謝謝你。”離去前,薩姆森不知道說些什么,心中的千言萬語,最后化作了一句感謝。

  “不用謝我,謝謝神吧。”安道爾笑著望向他,“別忘了你說的話,救下更多的人。”

  “我會的。”薩姆森保證道。

  他沒有照比紗說的那樣,將格瑞塔一家滅口,也許這會惹惱那位短發少女,但至少在這一刻,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回到蛾摩拉城后,他向比紗匯報了這件事。

  如他預料的那樣,比紗抱怨連連:“你到底在搞什么?我要你去殺了他們,沒讓你帶一身傷回來,要是事情敗露,我可不會保護你。”

  薩姆森無奈聳肩,卻聽得比紗又道:“不過…你在沒有傷害他們的情況下解決了此事,你又一次救了他們。薩姆森,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你。”

  他們相視而笑,彼此皆感受到了對方的情意。兩人相擁的那一刻,時間仿佛化作了永恒。

  對于比紗的傾心信賴,薩姆森無以回報,他只能在心底發誓,他會守護眼前的少女,直到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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