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林一,男,今年23歲,畢業于尚京市師范大學計算機系。
去年被劉澤楓以特困生的名額推薦進入要家網后,一直在柳玨手底下做事。
作為要家網夏校招的第一批員工,姚衣在工資待遇上十分寬厚,薪資可觀不說,公司甚至還提供了統一的住宿條件,只為幫助這些大學生能夠更快更好的融入社會,找到自己的定位。
這種待遇,一般的創業型企業都做不到。
普通的富二代創業,年少無知時可能會因為心慈手軟又或者無謂的社會責任感,不把錢當錢,事事都要做好,不懂節約開支。
這樣的富二代創業,前期或許能有個好口碑,但通常都不長久。
每一個企業要從小到大,要,那么在的路上就一定要盈利。
成本控制,卻又是盈利這條路上繞不開的核心問題。
那么這種富二代創業往往經營個一年兩年,再好的福利制度也難以為繼,曾經給員工的恩惠也改變不了眾叛親離反目成仇的結局。
但姚衣這里卻沒有這個擔心,首先,他不是普通的富二代。
嗯,是超級富二代,雖然他自己不想承認。
其次,他也不是普通的小年輕,他是個重生者,是曾經站到過商界金字塔頂端的人。
同樣是在IT領域燒錢,同樣是低盈利,但他將燒錢的節奏與企業增值的節奏掌握得極其完美。
哪怕現在他將要家網打包賣掉,以他的市場占有率和逐步完善的網站數據運營體系,已經可以大賺一筆,收益遠超他的投入了。
看似拓荒創業,別人是盲人摸著石頭過河,姚衣嘛,卻是走一步看十步的圍棋之道。
他心中知道如何掌控節奏,所以他給員工的待遇看似豐厚得過分,但其實一切盡在掌握。
錢林一的命不錯,但他只是要家網眾多員工們的一個典型的縮影。
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拿到六千塊工資時的激動。
下班后他沖出公司,找到一家銀行很快將所有的工資轉給了老家的父親。
“爸,媽,你們以后不用這么辛苦了,我已經能掙錢了。”
豐厚的報酬讓錢林一有了將整個家撐起來的膽氣,他甚至開始描繪自己的美好未來。
自己省吃儉用一些,那么工作兩年的工資足夠還掉家里欠下的十萬外債,再拼幾年,他還想在尚京買個小房子,以尚京人的身份扎根。
這一切只要自己肯努力,好像就能夠實現。
錢林一咬緊牙關,像老黃牛一般賣力的投入工作,想要以自己的雙手去創造美好的未來。
開始工作的前三個月,錢林一仿佛身處蜜月期,基本工資加上績效獎金的發放不斷增長,到了第四個月,錢林一的工資竟然已破萬。
錢林一甚至還花49塊錢買了一塊牛排回家料理,犒勞自己。
隨著要家網的擴張,各部門的人員也越來越多,尤其是技術部作為要家網的核心,在招人方面也變得愈發謹慎,需求的員工素質也越來越高。
簡單來說,新進的員工要么是有工作經驗的中層管理,要么是郭志強這樣的天才,普通的員工數量很少。
在滕訊投放開始后,要家網數據量的巨幅攀升讓整個技術部變得十分忙碌,幾乎是一個模樣在變化。
作為老員工,錢林一在高興之余也有些擔憂,要家網變化的太快,讓這個以苦學為主的年輕人,感覺有些跟不上,有種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虛弱感。
尤其是當郭志強插手整個要家網的架構,開始調整網絡安全策略后,提出了很多新構想和新知識點。
能夠理解郭志強觀點和知識的員工,立刻就能改變自身的特點進行回應,并且順利的接受角色變幻,開始進入新的工作領域。
而以錢林一為首的幾名員工,卻遲遲沒能將自己的知識架構完善,一直游離在體系之外。
最后當google團隊入駐要家網,將搜索引擎對接成功后,錢林一悲傷的發現,自己現在竟然連了解對方數據結構都變得十分困難。
人往往在遇到困難后,才會發現自己真正的模樣。
錢林一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工作效率也是一落千丈,連續兩個月只拿到三千塊的基本工資。
看著米萌高升,余偉文卷土重來,潘喜從小混混變成彬彬有禮的業務組長,樊力一個大老粗居然是柳玨的愛人,錢林一的心態漸漸失衡,內心逐漸變得扭曲。
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從未見過太陽,而是在享受過溫暖的陽光后,再將他打入冰冷的地獄。
錢林一開始做噩夢,他夢見自己回到家鄉,卻被父母拒之門外,被所有的親戚朋友嫌棄唾棄,仿佛有無數人的手指在戳他的脊梁骨。
不,他不想再回去,不想和父母一樣生活在山村里,不想讓自己大學四年荒廢,更不想以失敗者的身份離開要家網。
他像是一只驚弓之鳥,將所有人的幫助和善意當做了嘲笑和諷刺,他想將自己縮成在殼里,拒絕成長,拒絕長大。
柳玨隱約察覺到這個過去的得力下屬心態有了變化,多次想找他談談,但最終卻都沒有成行。
在她看來錢林一技術水平不高,可是貴在踏實肯干,好好培養也能成為一個中層管理者,可這突如其來的性格變化,讓她也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實在不行,就調他去市場部試試。”
為了照顧老員工,姚衣提出了這樣的方案,換成其他的公司,錢林一這樣的員工,恐怕早已經被掃地出門。
“不,我不去市場部。我能行的,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笨,真的不笨。”
當得知自己可能被調去市場部后,錢林一整個崩潰。
對于學了四年計算機的他來說,將他調去市場部在他眼里就是莫大的羞辱。
他甚至開始暗地里憎恨姚衣,憎恨米萌,憎恨要家網,憎恨一切和要家網相關的人。
如果不是你姚衣將我招到要家網,我怎么會受到這樣的待遇?
我怎么會跟不上公司的節奏,我怎么會變成這樣的性格?
扭曲的性格如同焚燒野地的大火,慢慢吞沒了原本善良踏實的山村少年,剩下的只有那個自怨自艾的惡毒蠢蛋。
如同命運的相逢,當錢林一開始轉變的同時,有人找上了他,以高額的價格讓他套取要家網的數據。
那可是整整五百萬現金,錢林一從未見過那么多錢,當下連呼吸都緊促起來。
他沒有拒絕,只是說道:“機房所有位置都會有監控記錄。”
找到他的人笑道:“我們會制造一個合適的機會,不會讓你為難。”
說著,對方將一張銀行卡塞到了錢林一手中。
錢林一看著銀行卡背后的密碼,覺得十分燙手,想要將卡還回去。
對方笑道:“卡里有五十萬,算訂金,等你拿出數據后,剩下的四百五十萬會打到這張卡里。”
“五十萬?”
錢林一情不自禁的攥緊了銀行卡,生怕它飛走。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道:“你說的那個機會,是什么時候?”
“當它出現在你眼前的時候,你會知道的。”
對方笑著揮手離去,并沒有多言。
錢林一松開手,看著手中的銀行卡,理性和善良逐漸在他體內湮滅。
時間繼續向前,錢林一一直在等待那個機會的到來。
又是一個早晨,錢林一無精打采的進入公司,發現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氣氛。
沒有人理會他的到來,每個人都急急忙忙的處理著手上的事情,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他旁敲側擊了解了黑客攻擊的事實后,整個人頓時一愣。
被黑客攻擊后,公司除了數據庫所在的內網因為月光故意保留還存在,其他的網絡被無數病毒肆虐,已經陷入了癱瘓。
其中就包括單位攝像機所在的網絡。
在網絡修復之前,所有的攝像頭都無法將數據上傳,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對內網數據進行一些有趣的操作,只要能掩飾操作過程和日志,其他人將很難發現。
一剎那間,錢林一腦里浮現出那個人的話來。
機會,似乎已經擺在眼前了。
錢林一仿佛看到五百萬正在向他招手。
他悄然無聲的在自己的內網電腦上掛了一塊高容量移動硬盤,這是他一早就準備好的工具。
想將要家網所有的數據都拖走是不可能的,能獲取比較核心的一部分,便算是完成了承諾。
現在要等待的,是如何破除內網的管理密碼,他費了不少時間套話,已經列出了幾個有把握的,深呼吸調整情緒后,準備放手一試。
“您的密碼不正確。”
“您的密碼不正確。”
錢林一停下了手,看著屏幕中彈出的拒絕對話框,眼里血絲漸漸上涌。
他很清楚,只要連續三次密碼驗證失敗,他的內網電腦就會被鎖定,什么都做不了。
他有些抓狂,五百萬啊,那可是五百萬。
難道就要這么失之交臂?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從指縫里溜走?
他渾然不知,在他身后一處隱蔽的地方,一個新架設的獨立攝像頭正將他的所作所為記錄下來。
姚衣辦公室的電腦正在直播并且記錄著錢林一的行為。
祝凌沒有說話,王隊長沒有說話。
柳玨、米萌、樊力、江靜姝都沒有說話。
唯一想開口的潘喜,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姚衣躺在老板椅上,打了個呵欠道:“潘喜你不用自責,你能發現錢林一的異常,不管對他,對你,對我還是對要家網,甚至是尚京市整個房地產業界,都是一份功德。”
他伸了個懶腰,慢條斯理道:“既然錢林一現在有了動機,有了行為,還有了期盼,那就讓我們看看他最后的選擇。”
說著,姚衣給郭志強打個電話,讓他立刻來自己辦公室。
原本正在恢復數據的郭志強站起了身,急匆匆的跑出技術部,他前腳剛走,錢林一就抬起了頭,看著郭志強電腦屏幕發呆。
郭志強的電腦正在恢復數據,錢林一只要將移動硬盤插上,很快就能拷貝出一部分數據來。
時間不多,但能拷多少是多少。
要知道,郭志強的電腦可是擁有最高數據庫權限的!
只要不被人發現,簡直沒有再好的方法了。
錢林一看著周圍幾名同事都在埋頭工作,拔出移動硬盤悄悄靠近了郭志強的位置,裝著系鞋帶的樣子彎下了腰,迅速將移動硬盤插入了郭志強的電腦。
他伸出手臂,根據自己過去的瀏覽記憶,飛快的找到核心數據所在的盤符,將三十分之一的數據發送到自己的移動硬盤上。能拉多少是多少吧!
“二十五分鐘…”
錢林一看著電腦中浮現的復制時間,咬了咬牙,將這個界面隱藏好后,又將移動硬盤放在桌下主機的背后,這才站起身來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即使是在視頻中,眾人也能看到錢林一的臉色不斷的變化著,身體不斷的顫抖著,恐懼、害怕、擔憂的情緒反復交替,顯然已經快到崩潰的邊緣。
“天欲使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
王隊長點了根煙,抽了口,按照他的脾氣,是無法容忍釣魚執法的事情存在的。
可要家網的數據實在太過重要,重要到姚衣已經掛出了‘因黑客攻擊修整三天’的牌子,寧愿選擇在最頂峰的時候自斷一臂,也要抓出幕后相關的黑手。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姚衣經營企業多年,深知這個道理。這種壯士斷腕的決心也讓王隊長意識到,這件事他只是個見證者,其他的事情不用他操心,也輪不到他操心。
王隊長不由苦笑起來,和祝凌兩人眼神交流,難道我們尚京最優秀的偵查部門,在姚衣這里只是法律程序的見證者,其他的事情別人早就鋪好了路,只等他們來個甕中捉鱉。
祝凌心驚佩服之余,犀利的眼神也不時在潘喜身上掃蕩,盯得潘喜陣陣發毛。
在他看來,潘喜能夠察覺錢林一的異常,多半也是姚衣的提示或者是要求,而潘喜,就是姚衣在要家網內那只眼睛,也是用來保護姚衣形象的門面功夫。
潘喜心里叫苦,這件事他倒是知道些眉目,他和楓葉女經理廝混的時候,聽別人說有人在高價接觸要家網的人,不過也僅此而已。
反而是早上姚衣將他叫到一邊,讓他主動向大家說明錢林一有問題,然后又讓他自告奮勇的去裝一個攝像頭。
不過姚衣的吩咐,潘喜當然是樂意效勞,只是被祝凌這樣級別的人物一直盯著,他總是感覺心虛,畢竟他自己確實有些不光彩的過往。
郭志強敲門后進入辦公室,姚衣招手示意他過來。
郭志強看到視頻后,大吃一驚,本能的拔腿想跑,要去阻止錢林一的犯罪行徑。
“別動,你安安靜靜的看著就好,等他弄好了你再出去,免得碰上了尷尬。”
姚衣指揮郭志強坐下,平靜道:“錢林一和大家相處那么久,一直以來工作也十分負責,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知道你們心里不好受。”
柳玨低頭道:“是我只顧著抓業績和技術,忘了好好找他們溝通思想,安撫員工的情緒,我有管理責任。”
米萌慚愧道:“我最近也忙東忙西,沒有幫忙管理好公司…”
樊力嘴角動了動,沒說話。
郭志強立刻道:“都怪我,是我強制他學習其他的語言,給他太大的壓力…”
郭志強越說越覺得臉紅,他自從來公司后,一直得到姚衣和柳玨的信任,要人要錢從無半點掣肘,改變技術架構也是鼎力。
可自己在公司最需要的時候,竟然還鬧脾氣,而且帶隊的水平太次,竟然逼得下面的員工鋌而走險,實在是太沒用了。
姚衣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落在潘喜身上道:“該你了。”
“姚…老板,該我什么啊?”
潘喜一臉懵逼,完全不能理解。
姚衣指著其他人,笑瞇瞇道:“你不是應該順著他們的話,說兩句自己錯了嘛?”
潘喜摸了摸頭,不解道:“可是我沒錯啊,錢林一他要犯法誰能預想得到?難道因為他自己犯法,大家都要陪著坐牢嗎?”
姚衣哈哈一笑,指著潘喜道:“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樣。”
他環顧左右,凌厲氣勢撲面而來,就連祝凌和王隊長也為之一凜。
“你們說,我好好的開個公司,為國納稅,為了尚京房地產和智能港口的事情操碎了心,怎么還會讓你們覺得有個員工犯法了,居然是管理層的錯?”
他搖著頭,痛心疾首道:“我這個老總做的也太失敗了。”
他話音一落,整個場面的凝重氣氛瞬間瓦解,柳玨等人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姚衣的意思很簡單,他從未怪過大家,誰犯錯,誰負責。
比如,墨遠泉犯了錯,他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這世上沒人生來就是壞人。
世間有因果。
人性經不起考驗。
錢林一有錯,但真正的錯,卻在引誘他的人身上。
這個人當然不是姚衣,是墨遠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