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馨是五月中旬接到葉澤銘讓她帶著孩子們去京城團聚的書信的,雖然這件事情早就在預料之中——反正即便是葉澤銘這次不幸落第,康平帝也會找機會將未來的岳父大人調進京城的,誰讓他急著娶媳婦呢,但是知道葉澤銘得中二甲傳臚并且充經筵日講,作為妻子,譚馨還是既高興又驕傲。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丈夫才華內斂,只要得到機會,終有一日能夠出人頭地,干出一番業績。
葉澤銘在信里說得很客觀,如果不是康平帝以及韓彥、謝之儀等人的無私相助,此次科考,他大約只能夠得到靠后的名次。總之,絕對不會落榜的!
譚馨冷靜下來之后,立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公婆,又特地派人去遼東府衙給父親傳信,然后便是盤算此去京城都要帶哪些人、收拾什么行禮,跟哪些人辭別之類的瑣事。
等到譚馨將一切都打理妥當,已經是五月底了。
啟程的日子早就擇定了,六月初三,宜出行。
到了出發的那天,不僅譚、葉兩家的親眷,就連馮春、徐卉、司菀等好友都來相送,一個個眼睛都紅紅的,拉著譚馨舍不得松開。
譚馨也紅了眼圈,哽咽著勸慰馮春等人道:“你們也不必如此…你們各自的夫婿都爭氣,說不得將來咱們都有在京城相見的一天…”
雖然譚馨是這么說,但是眾人心里都明白,想要去京城定居是何其不易。
今年馮春和徐卉的丈夫也參加了春闈,可惜最終榜上無名,只能夠等到三年后再戰了。司菀的夫家卻是行商,生意在康平縣數一數二,但是要做到京城,還有很長的距離。
不過,眼下離別在即,眾人也只能懷揣著這美好的期愿,祝福譚馨母子三人一路順風,早日平安抵達京城。
葉家公婆想到最有出息的兒子一家都搬去京城定居了,今后再見不易,也都拉著葉蕎和葉芃姐弟二人直抹眼淚。
譚知府夫婦并譚軒三人,亦拉著譚馨的手,依依不舍地紅了眼眶。
再是不舍,終得分別。
好在譚馨母子三人一路有王記商隊照應,大家也能略略放心一二。
“等到了京城,就立刻來信告知,免得我們懸心。”譚知府紅著眼圈,叮囑譚馨道。
譚馨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滾滾而落,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唯有不住地點頭,以讓父母弟弟安心。
商隊的頭領笑著來問何時可以動身,譚馨知道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只得一咬牙,辭別眾人,抱著一雙兒女上了馬車。
車簾垂下,遮住了里外人的眼淚。
頭領向譚知府抱拳辭別。
譚知府少不得叮囑幾句“一路還請多多照應”之類的客氣話。
頭領一一恭敬地應了,這才轉身上馬,一揮馬鞭,喝道:“出發。”
一時之間,馬蹄聲和車輪轉動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濺起一陣塵土,直奔京城而去。
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送別的聲息,譚馨才掀開車簾,紅腫著眼睛朝后看去。
可是,層層的山巒、密密的樹林,遮斷了她遙望故鄉親人的目光。
此去經年,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譚馨轉身落淚,悵然嘆息。
葉蕎因為年紀尚小,并沒有遠離故土的哀傷,反而因為很快就要見到分別半載的父親和長姐而歡喜不已,此時正一臉認真地對窩在譚馨懷里的弟弟葉芃說道:“很快咱們就要見到父親和姐姐咯,你還記得他們把?咱們父親…”
譚馨聽著次女的喋喋不休,看著懷里的幼子咬著手指、好奇地瞪著眼睛,心中的離別傷感略減,不禁長嘆一聲,暗想人生就是不斷的離別與重逢,如此一來,心中倒寬慰許多。
一路疾行不輟。
六月底,譚馨一行人便抵達了京城。
葉澤銘和葉蓁父女兩個提前得到消息,早早地就到城門口等著了。
舒予因為有事纏身,不能親身前往,便派了跟葉蓁“孟不離焦”的韓葭代她前去迎接。
等見了面,夫妻母女少不得紅了眼圈,噓寒問暖。
韓葭也禮數周全地轉達了舒予的問候之意。
譚馨心中暖暖的,笑贊道:“葭姐兒真是長成大姑娘了,兩年未見,愈發出落得大方端麗了。”
韓葭俏皮地眨眨眼睛,笑道:“母親說,這都多虧了蓁姐姐的教導熏陶呢!”
一席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先前的傷感倒是被沖淡了許多。
于是一行人重新上了馬車,往葉宅行去。
在等待譚馨母子三人的這段時間,葉澤銘請王耀祖幫忙,在百花巷臨近的梨花巷買下了一處三進的宅院,以供全家人居住。為此,葉澤銘花去了來京時所帶的大半錢財。
康平帝倒是想直接送一座宅子討好岳父大人,奈何葉澤銘極為有原主,堅決拒絕了。
“圣上,微臣之所以許嫁,乃是被圣上的誠心所感染,絕不是想要借女兒謀取私利。”葉澤銘懇切地回絕道。
康平帝見狀,無可奈何,只得放棄,不過還是想法子通過韓彥和舒予補貼葉家一二,免得岳家生活拮據,委屈了他的皇后。
盡管韓彥和舒予做得隱秘,但是葉澤銘又如何不明白這些都是康平帝的安排。他雖然不愿意接受這樣的饋贈,卻也不好讓韓彥和舒予在中間難做,只得先接受下來,然而再回以同樣的厚禮。
幾次下來,舒予見此舉非但不能幫襯葉家父女一二,反而讓他們額外花費許多,便只得跟康平帝言明,勸阻了他繼續偷偷饋贈未來岳父大人的念頭。
康平帝見岳父大人執拗如此,也只得屈服。
所以等譚馨到了葉宅,就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家里陳設富貴,然而吃穿用度卻比在遼東時節儉許多。
問明緣由之后,譚馨哭笑不得,搖頭笑嘆道:“圣上待蓁兒,還真是有心了…”
面對丈夫的拒絕,能夠想到請韓彥和舒予夫婦從中轉贈;一旦發現此舉給葉家造成了,雖然不愿意,卻依然能夠及時止住。康平帝對蓁姐兒,是真的用心了。
真希望這份心意,能夠一直保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