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予一驚,抬頭看過去時,就見一個年輕豐腴的婦人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舒予呆了一下,旋即跳起來,奔過去,一把抱住來人,激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來人正是譚馨。
譚馨心中本就高興激動,待見到舒予這副情形,一時又是開心又是感慨的,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兩個人抱著又哭又笑了好一會兒,這才松開了,手拉著手,彼此笑盈盈地注視著對方,眼角卻都是濕漉漉的。
張李氏端著茶點進來,見狀心中也是唏噓不已,面上卻笑著責備舒予道:“客人來了你卻只管又哭又笑的,怎么不請人坐下?”
舒予這才回過神來,嘿嘿笑著請譚馨安坐,又伸手接過張李氏手中的茶點,一一安放在桌子上。
譚馨一面向張李氏行禮問安,一面笑道:“嬸子莫怪舒予,我們倆這是許久未見,心中激動難以自持呢!不免就失了態。”
張李氏抿唇一笑,道:“我還有事要忙呢,你們自己坐著說說話。”
說著,便掀簾出去了,由著舒予和譚馨兩個說著久別重逢的貼心話兒。
譚馨和舒予兩個相對而坐,嘿嘿笑了幾聲,心中都有千言萬語,卻又都因為久別之后乍然重逢,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所以只管相對傻笑。
最后還是舒予先打開了話匣子,問起譚馨別后的情況。
譚馨撿著要緊的說了,又問起舒予的情況。
舒予也都笑著一一應了。
婦人們說起話來,難免提及夫婿和孩子們,舒予和譚馨也不例外。
“怎么沒見哥兒和姐兒?”譚馨笑著問舒予。
她打從進院到現在,并沒有見過一個孩子。
舒予笑道:“我爹帶著他們兄妹兩個去了三味書屋,說是沾沾天子舊塾的文氣。”
譚馨聞言不禁笑道:“那倒也是。”
說罷,又打趣舒予道:“不過,何必舍近求遠,放著三味書屋的‘祖師爺’不問,倒去房子那兒沾文氣了。”
舒予順著譚馨話茬,搖頭笑嘆道:“你可別這么說,兒女簡直就是前世的冤家!我們家那兩個,大的跟他爹脾氣完全不對路,日常父子兩個很少坐在一起好好說話;小的呢,又被她爹寵上了天,那簡直就是要月亮絕對不給星星,縱得她無法無天的…
“唉,我都愁死了!”
譚馨一聽舒予這話,頓時像是遇到了知音,當即便也吐槽起自己的一雙女兒來:“唉,誰說不是呢!我們家那姊妹倆也是,跟她們父親淘起來簡直沒完!我唯一慶幸的是,大姐兒如今年歲漸大,人也慢慢地穩重了些。前些日子,她外祖父見了,還夸她越來越像我舊時在家中一般嫻雅端莊呢!”
舒予聽了哈哈大笑,指著譚馨打趣道:“你這是夸孩子,還是夸你自己呢?”
譚馨一想,也覺得自己這話很有些自吹自擂的意思,不禁也哈哈笑了起來。
院子里的張李氏聽著屋子里歡聲笑語、嘰嘰喳喳的,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地加深了。
舒予在韓家的日子不可謂不舒心,但是她的根到底還是在獾子寨,這人要在故土,才能夠放肆歡笑呢。
等到下晌,康平帝一行人來到遼東時,舒予和譚馨兩個早就融洽默契得跟早前似的,分開的十年,非但沒有讓她們生疏,反而在再見時愈發地親密無間了。
“馮姐姐和司、徐兩位妹妹本來也想要一起來看望你的,但是想到今日圣上御駕親臨,不好冒撞,這才不得不暫且在家中耐心等待的。她們托我說,若是你得閑,抽空她們過來,或是你去縣城,大家聚一聚呢!”譚馨笑道。
至于她嘛,作為遼東知府的長女、康平知縣的妻子,理當前來迎駕。
舒予聽罷,心中也十分感慨,道:“即便是她們幾個不說,我也要想法子咱們大家見一面、聚一聚的!既是如此,那不如咱們就定在縣中倚梅園一聚吧!具體的日期,容后再定。”
說罷,想到當日相會盛事,舒予不禁目露追憶,笑嘆道:“如今閉上眼睛一想,仿若倚梅園的重九花會就在昨日,可是轉眼已經是十數年的光陰了…”
譚馨也想到當日之事、別后之久,跟著感慨了一回。
兩人正說著話,有人來報,圣駕來到。
舒予和譚馨趕忙起身,收拾妥當,與寨中人一起前去寨門口迎駕。
獾子寨不比秀水河子鎮,有瓦剌“敵情”需要暗訪,所以康平帝雖然依舊身著常服,卻并沒有隱瞞身份。
未到寨門口,便見前頭烏壓壓地跪了一地人,叩首齊呼“萬歲”。
康平帝趕忙上前,親手攙起張獵戶,又對眾人笑道:“諸位鄉親快快請起!”
眾人連忙叩謝圣恩,一一起身,卻都個個垂首侍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康平帝見狀,嘆息一聲,誠懇道:“諸位鄉親不必如此拘束。當初太傅帶著朕逃難至此,若不是鄉親們扶危濟困,收留了我們爺倆兒,并且資助錢糧,如何會有朕的今日?
“諸位鄉親,你們都是朕的恩人吶!”
眾人一聽,俱都連忙躬身稱“不敢”,然而心底卻已經被康平帝一番真摯的話語所打動,心里又是激動又是暖烘烘的。
康平帝知道如今身份有別,他若是要求大家依舊如前待他,那便不是施以恩德,而是強人所難,便也不再多提此事,笑著跟大家寒暄了幾句,便在白起的引導和諸位鄉親的陪同之下,一一重游舊地。
張家小院,這個當初給了他棲身庇護之所的地方,自然是康平帝此行的第一站。
依舊是三間泥坯正房,另有一間灶房,一間充作馬棚的雜物房,除了剛剛翻新修整過,與十年前他們離開時并沒有什么不同,就連院子里的雜草,也跟十年前的品種一樣。
康平帝未到院中,眼眶就先熱了,一顆心撲通撲通,熱切地跳動了起來。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只見原本在馬棚里靜靜吃草的通體黝黑的駿馬突然揚蹄嘶鳴起來,在一片肅靜當中,那暴怒的嘶鳴驚得眾人都不由地呆住了。
王平等人更是趕忙拔刀,上前護駕,將康平帝牢牢地護在中間。
正在氣氛緊張時,一個惱怒嬌俏的聲音自馬棚中響起:“好小氣的馬兒,分我一席之地又怎么了?”
眾人頓時一呆。
陪在舒予身邊的譚馨聞言,卻是臉色大變,趕忙朝譚知府和康平知縣葉澤銘看去,翁婿二人頓時明白過來,俱都臉色大變。
那個嬌俏惱怒的聲音,正是譚馨的長女葉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