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來的先生啊!”韓勇眼睛一亮,拍腿贊道,“真是了不得!怪不得能起出舒,舒予!對,舒予這樣的好名字來!”
舌頭打了個結兒,總算是把名字給叫順了。
嗯,聽起來好像真的不錯,尤其是什么舒啊展啊你啊我啊的,聽起來就很有學問的樣子!
“依我看,你們爺倆兒也不必去打獵了!”韓勇快人快語,豪爽地一揮手,道,“誰家過冬沒有多存點臘肉米糧啥的,一家出一點,也足夠韓先生爺倆兒過冬的了!”
“那怎么能成!”張獵戶連連搖頭擺手,“韓先生是我家的客人,怎么能麻煩大家伙兒一起幫忙招呼呢?不行不行!”
“呔!啥你家我家的,咱獾子寨什么時候不是親如一家?”韓勇拍著胸口,滿臉激動地說道,“再說了,京城里來的先生,多難得啊!咱們能招待這樣的人,是福氣呢!”
見老兄弟都這么說了,張獵戶也就不再堅持。
韓勇見狀,忙吩咐韓路生:“你去山下跟白起那小子說一聲,就說你張叔家來了京城里的先生,讓他請一天假,回來見見世面!”
白家小子下山做了兩年管賬的學徒,就從二狗子改名為白起,說是要做什么“人屠”大將軍,能耐得他!
殺豬宰狗還差不多!
韓路生早就被舒予一番暗損得羞得站立不住了,得聞吩咐連忙應聲,急急打馬下了山。
馬蹄躍起,濺起一路碎雪如霧。
“慢一點!雪深危險!”韓勇急忙高聲叮囑,啐了一口,心中暗罵:
這回倒是好使喚!
這個沒出息的小子,讓個媳婦兒給拿捏的死死的!不就是幾塊飴糖嘛,早吃晚吃又怎么了?值得他這樣沒命地狂奔下山去買!
誰家媳婦懷孕有她這么金貴的?
要不是看在白英平日里孝順懂事,就她這么攛掇爺們兒成日里像只哈巴狗兒似的東奔西走搖尾乞憐的,他早就忍不下去要開口教訓了。
韓勇腹誹完畢,招呼張獵戶父女倆往回走。
臨到張韓兩家的分岔路口,韓勇勒馬笑道:“拜訪貴客怎么能空著手去?你們先回去,等我回家取些米糧肉菜來!”
說罷,不等張家父女倆回答,就徑直拍馬而去。
張獵戶素來爽直,見狀直接打馬回家。
倒是舒予小聲嘀咕兩句:“爹,這回可倒好,你的好心和功勞都成了韓大叔的了!”
獾子寨雖然名義上為寨,但是數十戶人家散落在山間各處,平日里雖然守望相助,卻并沒有推舉寨主管理日常瑣事。
韓勇為人豪爽仗義又世故圓滑,近幾年來,獾子寨各家雖然不至于說唯其馬首是瞻,卻都愿意給他幾分面子,遇事也信服他的決定。
這回由他去通知各人寨里來了個京城里的先生,還帶頭送上米糧肉菜地招待,包括韓彥在內,誰不得念著他的這份好兒?
“啥功勞不功勞的!”張獵戶對此渾不在意,“你韓大叔也是好意,既怕咱們辛苦,又要招待好客人,還要讓大家都見見世面,有啥不好的?”
遇到這樣大度率真的父親,舒予一時無語。
她當然知道韓大叔安排得不錯了,一舉數得。
可是,誰讓他是韓路生的親爹呢?
恨倒不至于,但是不免意難平。
父女二人這么快就兩手空空地去而復返,讓聞聲出門迎接的張李氏十分驚訝。
“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張李氏說著,順手關緊了門。
雖然外頭晴日朗照,但是山風寒涼,別凍著了正仰面望天“哦哦哦”的小望之。
“可是雪深不好打獵?”張李氏將溫在爐子上的熱姜湯給父女二人一人盛了一碗來,遞過去問。
一旁正在照顧小望之的韓彥就歉疚地望了過來。
要不是為了他,這父女倆何至于如此辛勞?
張獵戶接過碗來,笑著應道:“那倒不是。”
遂將遇見韓勇父子倆的事情說了。
張李氏聽完,垂眉不說話,接過舒予遞過來的空碗,轉身去了灶房忙活——既然一會兒有人要來拜訪韓彥,那定然要留下來吃飯喝酒敘交情了。
男人們之間的交情她管不著,但是去年冬韓家為韓路生急急求娶白英的如避蛇蝎的舉動,到底傷了她一顆為人慈母的心。
“娘,我來幫忙!”舒予將張李氏的漠然看在眼里,忙一下子從地坑邊跳了起來,笑嘻嘻地追了上去。
張獵戶渾然不覺妻子的傷懷,一邊喝著熱湯,一邊和韓彥介紹起獾子寨的情況來。
“原本不過是一片荒山,少有人煙,后來有獵戶上山打獵,偶然發現此地的獾子多,來打獵的獵戶就漸漸地多了起來,渾稱它為獾子山…
時間久了,為免來回奔波麻煩,有人就干脆在獾子山住了下來…
再后來,人越來越多,就有了如今的獾子寨…”
韓彥邊聽邊點頭,神情十分認真。
張獵戶難得找到了傾聽者,愿意聽他說這些老古戲,講得愈發地起勁了。
講到興起處,也顧不得眼前的韓彥是個從京城來的滿腹才學的先生,自己也多少注意些儀態了,干脆一條腿垂在地坑邊踢踢噠噠,一條腿屈起撐著端著茶碗的胳膊,連說帶比劃的,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舒予正好從灶房里出來,過來問午飯兩人想要吃些什么,見狀不由地抿唇一笑。
這個韓彥,倒是極為懂得如何讓身邊的人心神舒暢如沐春風。
可惜了,妻子過世太早,只留下這爺倆兒顛沛流離的…
不然,也定然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久久的!
舒予搖搖頭,甩開那些無謂的喟嘆,笑著上前問道:“爹,韓大哥,你們午飯想吃些什么?”
韓彥作為客人,不好挑嘴,況且也沒有心情在吃喝上挑剔,于是笑著回道:“嬸子的手藝,不拘做什么都是好吃的!”
舒予抿唇直笑。
瞧,這話說的她都忍不住替自家娘親開心。
張獵戶對此無所謂。
夫妻二十來年,他早就養成了習慣,妻子做什么他都能吃,不挑的。
不過,既然一會兒家里要來客,那自然還是豐盛些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