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號替換)
丹砂,子墨。
十景彩朱墨輕沾蘑菇澄泥硯。
羊毫輕握,勾,挑,蘸,研…
羽蝶攏翅,胭脂如花,肌如脂雪,暗香,搖曳。
細雨不停,落在亭檐,華燈如暈,夜色輕染。
輕薄的紗帳在微風中飄動,紫銅熏爐里,一抹龍涎燃,裊煙,輕絮,撲鼻沁心。
柳笙醉,豆蔻花開,沉下去。
少女輕聲一笑。
柳笙抬眼又看。
“先生執筆不動許久,可是畫完了?”言語間,宛然笑容嫣嫣,整個人竟完全沒有瑕疵。
窘然,柳笙低首再描。
一駢一笑,神韻怎就如何都描不像。
纖細手指入眼簾,抽掉畫卷。
“小姐…”差了神韻,一畫無用,應廢。
“就這副罷。”
收了畫,盈盈一禮,撐了傘,離去。
一身白衣,如行云流水。
柳笙癡望半響,驀然回神。
可人影已不見。
那畫還未成。
話在口中,卻未吐出來。
青衣小廝來,行禮:“柳先生,這是我家主子的謝意。”
望,乃上好文房四寶。
雅意十足,誠意甚厚。
柳笙苦笑:“太為貴重,小生愧受,還請收回。”
“先生莫要推脫,若不收,著實難為小的。”
柳笙無法,足收下。
低首看四寶。又復苦笑。
云泥之差,天地之別。
問天,何苦前來吹皺一池春水。
回想,才知乃為自做多情而已。
桃花有情存一念,流水無意繞千巖!!
夜色凋零,無聲。
出朱門,微雨不停。
行至春花巷,滿樓紅袖憑欄招手。
柳笙手捧文房四寶,一步一踩土。
有龜奴被鬧酒人毆于巷邊,有嫖客舉葡萄美酒夜光杯。
柳笙充耳不聞,無聲悄悄,行過。
迎面而來是八人大轎。
巷子狹窄,柳笙退到一旁。
抬眼,青斑絲竹的轎窗細簾內,隱約可見烏發堆云的麗人倩影。
一人一轎相隔不過半丈,柳笙眼看轎子行過,停在金碧重彩的娼樓之前。
龜奴掀簾而起,一男子彎身步出轎外。
男人伸手,復拉了同坐一轎的白衫少女。
豆蔻胭脂,秀麗月華。
眾人憑窗笑望,發出一片艷羨之聲。
剎那間,柳笙面上蒼白如雪。
喜或者悲,都無力承擔。
柳笙掉下手中傘,掉下懷中文房四寶。
情不自禁,抬步往娼樓而去。
“這位相公,可有相好的堂兒?”龜奴背躬而笑。
柳笙只瞧男人拉了少女的手,往樓上而去。
“相公若無相好,小的為你引薦,可好?”
柳笙推開龜奴,舉步,隨之上樓。
見,二人入廂房。門關。
垂下眼簾,柳笙艱難地抿了一點唾沫。
下樓。
龜奴見柳笙。
一笑:“相公眼光倒好,瞧中水月姑娘,只是她乃慶小王爺的人,你要不得…”
出門,柳笙干干脆脆,踩爛一旁的四寶。
上好的宣紙沾了黑水,臟了。
復望樓上,燭影搖紅,人影搖晃。
再見,樓上紅燭熄滅。漆黑一片。
桃花輕落,逐水流。
門里春宵門外道,門外行人,門里雙人笑。
“十錢買賣,千文留客的青樓。”柳笙閉上眼,有些想笑。
夜風如剪,微雨細細,寒氣侵人。
園亭獨飲,大醉,睡花下。
隨之,一場大病。
病后,不再思人,相忘。
韶光彈指,似水流年。
不知過了多少個暮春。
柳笙撐開油紙傘,出門。
細雨轉大,驟然,傾盆而瀉。
無奈,尋酒家暫避。
入堂上樓,見坐無虛席。
環望,見一人獨坐一桌。
柳笙上前,禮道:“堂中無坐,能否與公子搭個桌?”
坐上人抬首。
眉清目亮,面如冠玉。
竟為當今慶小王爺。
見,大驚。
柳笙嚇掉手上油紙包。
包散,展畫。
畫中人柳眉鳳目,如仙容顏。
“水月…水月…”小王爺見畫,冠帶簌簌而動,似是急的發抖。
柳笙輕憶,更驚。
一畫,前日送于畫齋裱,今日拿回,竟成了美人丹青。
明明記得,明明記得,這是一副水墨青山。
柳笙的手和腳開始發麻,骨子涼透。
小王爺拾畫而起。
“她笑時,會有一股婉轉的魅惑從骨子里透出…”小王爺對畫,說,癡。卻不知是想講于誰聽。
柳笙退一步,驚。
“她疼時會抿唇,蹙眉,卻不說…”
柳笙再退一步,有冷汗從頭而出。
我只想留一副自己的模樣于自己…她笑語,紗袖輕揚。
多少年前,多少年前,她拿了畫走,送了自己文房四寶。
多少年已未見這畫,如今躺在自己眼前。
小王爺對畫,半響,淚眼滿眶,竟大泣。平日一舉一動俱斯文莊嚴的慶小王爺,此刻全失了常態。剩下的只有疲憊和痛苦。
柳笙倒退數步,不信眼前所見之景。
撞到欄柱。
身后有吃客在低語:“慶小王爺舉行大婚要娶水月前日的晚上,眾人竟在王爺府的水池中找到水月的尸首。尸首浮在水面上,一身鮮紅嫁衣,著實恐怖…”
柳笙幽幽吐氣,顫顫抖聲,眼前一片黑暗,奪門而出。
外,大雨。
道上行人匆匆。
撞一老者。
見,算半仙。是個江湖術士。
“公子何事驚慌成如此模樣。”
柳笙搖頭,斂了神,欲回。
邁出一步,又回,問算半仙,“道仙可測字?”
“測。”
柳笙道:“我測‘水月’二字,尋人。”
算半仙哈哈而笑:“公子原來是要消遣老夫的。”
“何解?”
“鏡花水月本就為空物,既為空,如何能尋到人。”
不,不應為空物。
柳笙道:“錯了,老丈你等著,我尋人給你看,他亦認得水月。”
復回酒樓,上樓。
卻見慶小王爺已不在。
知,慶小王爺一手拿畫搖晃而起,跌出欄外,已死。
再問,幾時之前,為何不見尸首和血跡。
那人斜眼瞧他,一笑:“你是不是真傻了罷?慶小王爺死了都半月有余了。”
迷離蕩漾,柳笙跌出門外。
雨不再下,算半仙等在一旁,“遠古有一種幻術,以蕭聲入幻境,一入,難再出。”
柳笙“哇”地一聲,口中忽然腥甜,口中鮮血染紅青衫。
眼前一晃動。
有少女站于眼前。
柳眉細長,水眸鳳眼,嘴角微微含笑:“那年,你與慶小王爺入深山,殺我妹…”
那年,是哪年?
與慶小王爺,是何時?
“整整一百年,那年的春季,你領的路,慶小王爺射的箭…”
柳笙恍惚地笑了開來。
書中有載:北六百里外,深山曠野,多狐,吸天地之靈氣,若修得百年,可幻化為人。狐媚,惑人。
可記百年記憶,尋得世人前世模樣…
第二日,柳笙蹲身湖邊,抬首瞧院中飛花四散。
記不真切,記不真切。
只知道有一年的江南細雨,是說不盡的風情道不盡的纏綿。
只知道那年有人的笑顏,柔軟得讓人要沉下去了。
道邊有說書在講傳奇故事。
“百年前,長白有狐,通體雪白。一日,一公子與貼身小廝上山尋狐,見兩幼狐,射殺一只,被逃另一只。百年后,幼狐幻化成人,前來尋仇…”
玉板一聲一聲,說書先生搖頭晃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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