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還下雨的天兒,今日雖無出陽,倒也停了雨。
今日對天下所有考生來講,都是個極重要之日。
進入貢院,就意味著科舉的開始。
這三日一場,一共三場,九天的吃喝拉撒睡全在長五尺,寬四尺,高八尺,進去就鎖房門的單間內進行。
這熏死了就算,沒熏死沒累死就繼續吊著命的寫貢院科舉,對一些富家子弟來講,實為人生中艱難的一大嚴峻考驗!
季府今年府中應有兩位哥兒參考,今日也是熱熱鬧鬧。
一行人帶著貢院內要求的衣服、棉被、干糧等物,浩浩蕩蕩、歡歡喜喜送了府中的三哥兒、四哥兒去了貢院門口。
待所有考生都搜了身入內,貢院大門一關,一鎖,就開始了正式的春闈!
鯉躍龍門,錦繡前程,全看這么九日功夫了!
第二日,卷紙就一張一張發下去,拿到卷紙的謝飛昂雖心中早早就有了一絲準備,但看著與自己這十日挑燈夜讀之下,做過一模一樣的試題時,心中的激動之情,手中的顫抖之意,還是怎么都掩蓋不住。
七爺這是頂著泄露科舉試題之重罪,給自己在鋪造仕途之路啊!
同樣拿到試題而胸口狂跳的還有君子念,他從未想過,七皇子昨日相問的那些國子監學諭題目,竟然是…竟然是今年的春闈試題!
君三少胸口一陣窒息,只覺得嘩啦啦的這小小的貢院單間都要當場倒塌了!
七皇子哪里來的春闈試題?他為何要相告自己這些題目?
半響之后,君子念深深吸上一口氣,平復心緒,穩住了心神與手臂,提筆開始寫自己的肚中見解。
不管七皇子哪里得來的試題,但本著泄漏科舉試題之罪,相問了自己,就是一種信任之意!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再則,昨日的七皇子只問了他試題,沒有指手畫腳給他任何答案,昨日這策略全是他自己所說,就算知曉了試題,也不算作弊,只是早了一日知曉而已。
貢院里頭是春闈九天,這外頭也是風雨欲來。
寧石站在臨華宮書房內,低低向七皇子稟告:“七爺,季四娘子與君三少爺的八字已經拿來了。”
玉珩書寫的筆不停,隨意“嗯”了一聲:“秦羽人如今亦在宮中,你且把八字送到觀月樓,請秦羽人批示一下罷。”
寧石應聲解決了這件事,又稟告其他事情:“大喜胡同里頭的竇念柏宅子旁,小的已經讓人去安排好了。”
筆停下來,玉珩抬了首。
他目光停留在寧石臉上片刻,道:“這幾日的春闈之內,趁著竇念柏科還未出貢院,最好就能的手,做到萬無一失。拖了時間,只怕倒時想要抓住景王泄漏試題的把柄,便是更難!”
第一次錯過城北宅子的當場抓捕,如今再錯失這次,定是會打草驚蛇、讓景王收攏任何馬腳了!
“是,”寧石道,“小的之前仔細探清楚竇念柏身旁伺候他、這杜成的性子了,竇念柏在京城中醉仙樓定席面吃酒,在遇仙閣中找女伎尋樂子,都是這個貼身小廝杜成安排的。如今竇念柏去了貢院之中,杜成得了幾日自由,定要出去尋歡的,今日沈三嬌堪堪跟他打了個面罩,沈三嬌適才便回稟說,五日之內,她必定能拿下這個杜成!”
玉珩微微瞇了一下眼睛,“嗯”聲:“只可成功,不許失敗。”
午后,合八字的帖子送到秦羽人手中,秦羽人自上次進京順手搭救了一把季云流,后就跟著順天府衙役去了順天府做了份供詞。
那些刺客在陣法之中,待著陣法一退,見了順天府中的人,還未動手,各個全都咬舌自盡了,這么一來秦羽人自也是沒辦法讓人起死回生,做了份供詞就被皇帝派的人請到了宮中。
宮中有個賞月臺,這臺雖不如紫霞山的觀星臺高筑,也已是皇宮中最高之地了。
寧石親手遞著八字到秦羽人手中,本怕秦羽人會拒絕合這樣未有爵位之人的八字,沒想,他放下手中事,全然不推脫,提著筆,笑意盈盈的就把這八字給批好了:“季四娘子與君三少爺良緣天定,金童玉女皆是大難之后有后福之人,日后必定是和和美美啦。”
寧石拿著紅帖,道了謝,馬不停蹄,讓上門說親的那莊大老爺與碩王妃又把八字合出來的八字給送到了季府與張家宅子里。
君大老爺拿著八字,看著落款為“秦思齊”名字的紅帖,呆呆立了一會兒,深怕遺漏一般,仔細把上頭每個字都瞧了一遍又一遍。
確定這真的是出自紫霞山中秦羽人的手筆手后,他直接吩咐道:“念哥兒的婚事…咱們得迅速一些,這確確實實是一門好親事。立福,你等會就請個好官媒直接上季府,把庚帖與信物給換了,再讓官媒擇個黃道吉日,我這邊準備準備,過幾日,咱們把季府的納征禮一遍給過了!”
這樣的媳婦兒,要先下手為強!
所謂的換庚帖與信物,也只是算口頭上的定親,這親事有名望的人家自然也不會不認賬,但到底有些心思不善的,如張二郎這樣的,還想著會退親的,所以,只要納征一過,才真正意味著,新娘子就等娶了!
王管家雖詫異君大老爺如此雷厲風行,到底沒多問,應了一聲,迅速去辦妥帖此事。
君三少如今人還在貢院里頭提筆徹夜奮戰、無所牽掛。這頭,君大老爺先憂兒子之憂,再樂兒子之樂,未雨綢繆下,就連自家兒子婚后宴席要幾席,成親所住的宅子要選哪兒,日后孫女或孫兒出世后,他該是在京城中還是在江南都一便打點好了!
君家得了八字批語,季府自然也收到了。碩王妃舌燦如蓮,把君家不說夸大百倍罷,夸大十倍總是有,講的二夫人險些就以為自家姑娘才是高攀的那個人!
君三少那就是個天上有地上無的天仙!
季老夫人是個比君大老爺的都要老辣的姜,還要陳香的醋。碩王妃夸夸其談里頭彎彎繞繞被她排除一半,落下另一半,也會是個正正好兒郎,之前她還想做主把這樣的兒郎配給宋之畫,也真是…識人不清了!
八字是秦羽人親手抄錄的,這門親事兩家都是樂見其成,官媒當著碩王妃的面,與二夫人換了信物與庚帖,擇好了納征之日,這親事就這樣定下了!
季府君家的兩人在交換庚帖后的第四日,開始了納征。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君大老爺不愧是商賈出來的,那手到擒來的迅速,簡直如迅雷過耳一樣,什么綢緞、布料、首飾、禮金短短幾日之內全數準備周全了。
不僅是二夫人看著那些一擔擔東西發呆,就是身為刑部侍郎的二老爺都被驚嚇到了!
這未來親家,雖是皇后的保的媒,這手腳動作也忒快速了一些罷!君三少似乎還在貢院里頭呢,這納征擇吉就一并做好了?
他連自家姑爺是個甚么模樣,高矮胖瘦美丑一改不知曉呢!
反倒是老夫人,看著這些十分平靜:“此事就這般定了罷,咱們也商議商議這黃道吉日,把四姐兒的大婚之日給定下來。”
老夫人是個開明的,自季六與張二郎的那事之后,親事之類的都講究尋問個孩子意愿,自然,碩王妃來了府中說親時,她第二日也問了四娘子的意愿,但見這孫女一臉通紅模樣,又跪地親口承認自己當初滾下山是被君子念所救之后,她對這親事便百分百贊成了。
早晚之事而已,這定親后與高中的雙喜臨門不是更好?
來來回回兩天,好了,四娘子的婚期都定好了,就在她及笄之后不久,月月紅爭相開放的今年十月!
季四的親事既然已經定下,這季府肯定是全數傳遍了,四娘子當日被老夫人傳去問話之后,就知曉,親自去了季六的邀月院中感謝。
如今,傳來傳去,自然就傳到了表姑娘宋之畫的耳中。
她一聽季四配給君子念,揪著帕子睜大了眼:“瑤瑤,你說的可是真的?與四妹妹定親的真是君子念?”
“千真萬確的,姑娘!”瑤瑤道,“這親事是碩王妃親自過府做的媒,如今二夫人把納征都收了,連婚期都定好了!”
表姑娘心思起起伏伏,腦中恍恍惚惚,猛然失態:“為何?為何碩王妃會替君子念過府說親?”
當初,當初老夫人可是問過她的,這親事…這親事本來是她坐在閨中等待碩王妃親自過府提親的!
宋之畫心事連綿起伏,她直著腰身,卻覺得自己的腰桿怎么挺都是彎的。
為何每次不幸,落不到好事的全是她,四娘子出生季府嫡女,自己乃是落魄書生家,自己上一刻還覺得君子念只是個商賈之家,下一刻卻請得動碩王妃給他過府提親!
人要是非要鉆牛角尖,這里頭處處都是黑暗,哪兒都見不到光明。
宋娘子想了許久許久,臉色由白轉青,一拽帕子,她定要嫁得那風采如畫的寧世子!
杜成站在后宅的小門處,扒拉著門縫往外瞧。
他所住的宅子后,前幾日搬來了一戶人家,那人家的小娘子真真是美若天仙,連遇仙閣的無雙姑娘都不能與她相比!
可惜那小娘子的男人卻是個瘸子!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暴殄天物!不對,是暴殄尤物!
他第一日見那小娘子時,是小娘子淚眼婆娑的從院子里頭跑出來,無意撞到他懷里的光景。
那樣的溫香,那樣的柔軟,真是讓他忘懷不掉!
他日日守在這門縫邊,為的就是見她出來,與她來個巧遇而已,這幾日“巧遇”的多了,他已知曉這小娘子的姓名了,正是“沈三嬌”這樣的嬌柔閨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