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上的絡子弄臟了,拿條新的繩子過來,換一換罷。”季云流笑了笑,“這玉也莫需拿到玉翠樓了,等四姐姐醒了,交于她處理罷。”
這玉若是君子念的,那君家為江南首富確實名不虛傳。
“好!”芃芃應了一聲,連忙就去箱柜中找來紅繩,還未打絡子,只穿了條線,里屋就傳出“四娘子,您醒了”的聲音!
季六抓起玉,和芃芃直接掀簾子往內室走去。
季云薇躺在床上,看著重重床幔,有一瞬間,竟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身在何處。
她眨了眨眼睛,回憶起來的卻是一個書生少年的身影,那人抱著她,朝人下跪,說她是他娘子…
這人是誰?
“四姐姐?”季六慢慢走近,輕聲相問,近了床邊,探進頭,又輕問,“四姐姐,你感覺如何?”
季四緩緩轉過首,看見滿眼關切的季云流,想起了之前的刺客:“六妹妹…你沒事罷?”
“我沒事,我沒事…你先躺著,你躺著…“季云流見她要起來,連忙扶住她,讓她躺下,“你剛剛才醒,又傷了頭,這會兒不能妄動…”
“我,我…”
見季云薇還是要起來,季六一道與紅巧扶了她起來,用軟枕靠著倚好。
芃芃端上一碗水,季云薇飲下兩口后,喉嚨順暢一些,她頭一件想知道的事情便是:“六妹妹,是誰送得我回來?”
季云流拽著玉佩在袖底,瞥了一眼紅巧,紅巧立刻會意,朝芃芃點點頭,兩人皆退了出去。
季四看季云流這樣的架勢,心中更加疑惑,待她們出了屋,連平日里落落大方的禮節都顧不得,伸手抓住了季六的手:“六妹妹?”
待會兒,不足一刻鐘,二夫人應該收到消息趕來了,趁著二夫人來之前,要把君子念的無私奉獻形象給落實了,讓季四心中有感激,再由感激轉化為感情,便好了!
季六想通了這一層,唉聲道:“說起來,妹妹也不知道這救命恩人是誰,現在府中都傳遍了,說這人真是一個好人,大好人!施恩不忘報。姐姐昨天滾下去的時候多兇險!我都快要嚇死了…連張御醫都說,姐姐若不是及時被救治止了血,喂了藥,恐怕這次就是兇多吉少了!”
聽得那“喂藥”的幾字,季四怔了怔,她記得那時候…有人在自己耳邊欣喜低語“你醒了,太好了,來,喝兩口藥…”
那人聲音清澈的,帶著一點點磁性,如泉水過巖石細流,讓人一聽便能記住。
那時候,自己確實是喝了藥的。
只是,喝藥之前呢,是怎么醒的?
對了,是自己咳嗽醒的…可是為何就咳嗽了?
季云薇坐在床上,側著頭,秀眉淡淡,抽絲剝繭的去想自己被救的情形。
她面孔瑩白,冰清玉潤,長發如云覆在身后,連同為女子的季云流都覺得此刻這人纖弱起來,能讓自己為她掏心掏肺,如此模樣讓君子念心動淪陷了,也不為奇怪。
只是這人竟還把持得住自己,沒有做出欺侮季四名節的什么事兒,才真的是正正君子啊!
好罷,書生少年郎!就憑你這么有人品的份上,姐姐幫你牽這條紅線!
季云薇坐著想了半響,沒想到自己為何為咳嗽,只回想起她咳嗽時,嘴中已經有藥味。
她睜著雙眼,輕聲問:“那人…他,他沒留姓與名?”
“沒有,把姐姐放在馬車里,敲了咱們府中的門,就走了,門房都未見到人。”季六不錯過她面上的一絲一毫表情,“現在府中的人都在猜,是不是這人長得巨丑無比,無法見人,才做了無名好人。”
季云薇聽她聲帶嘲弄之意,下意識出口輕聲辯駁道:“他不丑的…”她見過,她記得他是何種模樣…說完,又漲紅了臉,不再開口。
噢嚯!
季六眨兩眼,這是…有戲!
她不遺余力,只當沒聽到季四的那下意識反駁:“這無名好人真的是心地善良之輩,不攜恩圖報,不貪慕銀錢,不欺人名節…真真是有風范!我如今想想,只覺得這人要是個良家公子,可不就是話本里頭的,與四姐姐是天賜良緣么!”
“六妹妹,這話兒…這話兒…”季云薇心中一跳,抓著被子,咬緊了嘴唇,紅透了臉,卻說不出后面的什么話。
她總是比旁人要想得多想的更周全一些,她不是季七那種會想入非非,自我陶醉的人,只是少女春心,她亦是有。
也曾經偷偷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君會是何人,她母親一直未給她定親,她期盼自己未來夫君是翩翩佳公子的同時,亦希望那人能與自己心意相通…就如同,如同七皇子與她的六妹妹一樣。
“對不住,四姐姐,是妹妹口無遮攔了,妹妹實在對不住!”季云流伸手去握季云薇的手,一臉懊惱,“姐姐莫要同我計較,我這嘴一向笨拙。”
季六平復下心緒,笑道:“你呀,你才不是嘴笨…你我乃是姐妹,我自然不會跟你計較。”
“我亦待姐姐同親姐姐一般,不對,比親姐姐還親!”季云流仗著季四的好心腸,對自己人的好脾氣,沒臉沒皮,探頭低聲問,“說真的四姐姐,這相救之人,倘若真的是個良家公子,如今尚未娶親,四姐姐會像話本里說的…以身相許答謝救命之恩嗎?”
“六妹妹!”季云薇面上同紅火一樣,都能滴出水,她剛欲開口,見得季云流按著她的手,再是手中一涼,被按下了一塊涼潤的白玉。
她抬起首,目光錯愕,“六妹妹,這是…”
季六道:“這是姐姐你的玉佩,我適才拿了一觀,自然要還給姐姐。”
心跳一下快起來,季四連忙推回去:“這,這不是我的玉佩,六妹妹。”
這玉佩如此名貴,價值千金,怎么可能是她的。
“四姐姐,”季云流抓著玉佩套上的紅繩,“妹妹昨日同姐姐一樣逃過生死一劫,今日之間,好多事情都覺豁然開朗,人生在世,反復無常,不知道何時我們一閉上眼,再也醒不過來…”
她探身往前,緩緩站起身,嘆息一聲,極慢極慢道:“如何過不是一生,四姐姐,我們不如且隨心走罷,不要讓他與你相忘在相識的地方…”
這一話落,玉佩冰冰涼涼就落進衣襟內,落在了季云薇的胸口處,掛在了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