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瑜嘴角掛著不以為意的淺笑,“娘娘一貫賢德,當然不會教給他這樣的話,他自然也是年幼,若是再大幾歲,就知道我對他的重要性了,想必,到時候就算恨極了我,也不會宣之于口。”
說著,趙瑜語氣一頓,轉手端起手邊茶盞,輕輕掀起茶蓋,氤氳的熱氣撲面而來,隔著眼前一層濕乎乎的白霧,趙瑜輕聲道:“就算宣之于口,也要等到登基那日。”
賢妃攬著趙玨的手,頓時狠狠一抖。
登基!
從她接手照料趙玨那日起,她就沒有指望過這孩子能有那一日。
裴家犯下的可是通敵的罪,皇后都被牽連,到死都不能葬入皇陵,也就是說,皇家根本不承認有這么一個皇后。
既是不承認皇后,那趙徹和趙玨的身份,也就…
所以,她不抱希望,因為就算抱了希望,也必定是失望。
她入宮多年,膝下無子,眼到了這個年紀,皇上一個月不來這里一兩次,更是懷不上,所以,養著趙玨,權當是給自己解悶兒。
不然,漫漫宮中長夜,如何熬得過。
可現在,趙瑜卻是第一次登門,就說出這樣的話。
趙瑜是誰,那可是威遠將軍府目前唯一的女主人,她的話代表的,就是威遠將軍的意思。
莫非…
心頭千回百轉后,賢妃低頭溫柔的對趙玨道:“乖,讓奶娘喂你吃飯飯,一會母妃再陪你玩抓石子,好不好?”
趙玨一雙眼睛還像小獸一樣瞪著趙瑜,臉上充滿稚嫩的兇氣,“母妃,殺了她。”
賢妃柔聲哄著,“母妃給問問,到底怎么回事,你先乖乖去吃飯飯,等母妃,好不好。”
說罷,賢妃揚聲喚了貼身婢女進來,“把九殿下抱出去,讓奶娘好好喂他吃飯,這一碗飯吃不完,她們晚上誰也別想吃飯。”
趙玨臨走前,惡狠狠瞪著趙瑜,“賤人!”
待到房門再次被關上,賢妃朝趙瑜道:“公主此次前來,有何話,不妨直說。”
“這些年,官場上,令尊胡巍耘胡大人一直被齊煥壓得死死的,宮里,娘娘又被平皇貴妃壓得死死的,莫非娘娘就心甘一輩子如此?”趙瑜擱下茶盞,明人不說暗話。
賢妃死死盯著趙瑜,想要從她面上尋找蛛絲馬跡。
“公主是試探我呢還是…”
趙瑜一笑,“有必要嗎?”
賢妃…
“這么些年,你膝下無子,陛下也未曾將那些身份卑賤之人的孩子抱來給你撫養,你早就斷了剛進宮時的念想,只想平安度日,熬到壽終正寢,既保全了自己,也保全了家人,娘娘如此想法,的確明知,可此一時彼一時,眼下齊煥倒了。”
賢妃淡淡笑道:“齊大人不過是暫時的在家養病罷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再次回到朝中的,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抱歉,不不想曝尸荒野,更不愿連累家人。”
“九殿下還小,就算我爭了,我爭的贏二殿下,卻未必爭的過時間,陛下龍體康盛,正是盛年,這皇位,起碼要再等十幾年才會讓出,十幾年,誰知道會發生什么!”
趙瑜莞爾,“是啊,連娘娘都知道,陛下龍體康盛,這皇位,若要水到渠成的讓出,要在等十幾年,這十幾年誰知道會發生什么,娘娘覺得,平皇貴妃娘娘和二皇子殿下,當真就穩若泰山?”
賢妃心中有什么東西一晃而過,凝目看向趙瑜。
趙瑜繼續道:“如果二皇子殿下要采取什么非正常手段,娘娘覺得,就憑你撫養了皇后的兒子,就憑趙玨嫡皇子的身份,二皇子來日登基,會放過你們嗎?”
賢妃置于腿上的手,重重一捏,轉而,舒出一口氣,面帶得體但是疏離的微笑對趙瑜道:“公主殿下的苦心,我知道,只是,我的性子公主也知道,一貫不愛爭搶的。”
一面說,一面端茶,算是要送客。
趙瑜視若不見,卻是噗的一笑,“一貫不愛爭搶?當年平皇貴妃的第一胎,都懷了七個月了,卻因著飲食不慎流產,險些母隨子去,若不是恰好知道這件事和娘娘有些關系,我還真的要以為娘娘不愛爭搶,恬靜處事呢!”
當年這樁事,但凡知情的,都被她滅口,根本無人懷疑到她身上,就連平皇貴妃本人,都以為是皇后做的手腳,所以后來的日子,平皇貴妃使出渾身解數去斗皇后。
這樣隱秘的,又是過去這么多年的事…事發之時,甚至趙瑜還沒有出生,她是怎么知道的!
眼見賢妃平靜的面孔猶如裂縫的冰面,趙瑜保持著方才的笑,繼續道:“恰好我又知道另外一件事。”
賢妃眼睫狠狠一抖,原本溫柔的目光,霎時間鋒銳起來,猶如蓄著冰渣。
趙瑜平緩道:“平皇貴妃宮里一個三等灑掃宮婢,是江州人士。”
賢妃眼睛微微一瞇,轉而聲音冷冽下來,“那又如何?”
“胡巍耘在江州任職數年,這些年,不管平皇貴妃宮里的侍奉的人如何更換,總少不得一個江州出身的宮婢,難道是巧合?”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賢妃面孔緊繃,如同一塊鐵板。
趙瑜面容不動,依舊帶著笑,“要巧不巧,趙衍那件事的時候,我曾買通了一個平皇貴妃跟前的灑掃丫頭,讓她在平皇貴妃面前,佯做偶然的遞一句話,那宮婢,做的很好,僅一句話,就讓平皇貴妃去皇上面前求情,讓趙衍娶了自己的親妹妹。”
“娘娘,一個三等的灑掃宮婢,若是有這個本事,卻依舊只是一個灑掃粗使宮婢,你說,奇怪不奇怪?所以呀,從那個時候,我就讓人調查了她,這一查不要緊,就讓我發現,每一批送到平皇貴妃宮里的粗使宮婢,總有一個江州出身的。”
“這有什么奇怪的,我覺得很正常!”賢妃繃著神經,竭力平息著心頭起伏的心緒,道。
趙瑜微笑,“是啊,都出自江州,似乎也沒什么不對的,可她們都做粗使宮婢,就不大正常了!她們做粗使宮婢,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為她們滿手的繭子找一個合理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