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咳了一聲,方訣說的那個賬簿,他得好好看看。
雖然他心里明白,肉過留油,可這留的是油還是大肉,他還真得查查。
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方訣要是真的當著趙鐸的面,承認他的確有這樣一個賬簿,那方訣的小命,怕就活不了幾天了。
“刑部和大理寺辦的案子,你一個小小京兆尹能做出什么賬簿,真是危言聳聽!”瞪了方訣一眼,又怕這個“耿直”的方訣當場和他對質抬杠他自己的確有這樣一個賬簿,話音落下,皇上立刻朝趙鐸道:“你見到那個三姨娘了?”
趙鐸也沒指望這樣幾句話就真的能轉移了話題。
不過是想提前買一根線罷了,卻沒想到,線沒埋成,差點把自己埋了,不禁有些懊惱。
得皇上問話,忙斂了心思,打起精神應對。
“兒臣見到三姨娘了,三姨娘說,她之所以去找周浚騙周浚給她寫下休書,是因為趙瑜威脅利誘她。”
趙鐸一提趙瑜,皇上愣怔,“你說誰?”
趙鐸重復道:“是瑜兒,父皇。”
皇上陰鷙的眼睛微微瞇起,一臉的匪夷所思,“你說,周浚的三姨娘說,是趙瑜指使她去找周浚要休書?”
趙鐸點頭,“兒臣當時聽了,也覺得奇怪,瑜兒怎么會唆使她做出這種事,不過,還有更奇怪的事。”
“何事?”
“瑜兒收買周浚三姨娘的東西有兩樣,一樣是一匣子珠寶,而那匣子珠寶,是兵部尚書齊煥齊大人送給三清山道長的,另外一樣東西,是一張房契,那房契,齊煥一直鎖在他的書房暗格里,卻不知怎么,這兩樣東西到了瑜兒手中,成了她利誘三姨娘的資本。”
趙鐸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皇上。
他和齊煥認定,指使趙瑜的人,就是皇上,可他從皇上的神色中,卻沒有找出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皇上唯一的反應,就是震驚。
趙鐸心頭浮上一層疑惑,難道不是父皇指使了趙瑜?如果不是父皇,那會是誰?
能有這樣大的本事指使趙瑜,又能指使方訣,還能從外祖的書房里偷出房契…
這個人若不是皇上,必定也不是趙徹,有這樣一個他不知道存在的敵人,簡直太可怕了!
心思浮動,趙鐸繼續不動聲色的看著皇上,道:“三姨娘說,瑜兒告訴她,周浚傷天害理,必死無疑,她要想活命,就要當庭質證周浚,而前提,就是先和周家斷絕關系,所以,三姨娘去和周浚騙了休書。”
皇上依舊面上沒有除了震驚以外的情緒。
趙鐸繼續,“可瑜兒沒有說,要她指證什么,她只說,瑜兒讓她等著,需要她的時候,自然告訴她。至于那匣子珠寶和房契,原本就是齊大人的東西,兒臣從三姨娘處離開的時候,一并帶走了。”
皇上了解趙鐸,他沒有說謊,起碼,這件事本身,他說的是事實。
“你說,那匣子珠寶,是齊煥送給三清山道長的,一個道長,齊煥是求了他什么事,值得用一匣子珠寶?”皇上面上帶了似笑非笑,看趙鐸。
皇上的笑容,讓趙鐸心頭狠狠一跳。
直覺告訴他,皇上知道那蠱蟲一事。
可…他該怎么說?依舊實說?絕對不行!
“這個,兒臣就不知道了。因為那些東西是齊大人的,兒臣從三姨娘處離開就直接去了齊大人家,詢問齊大人是怎么一回事,齊大人只告訴兒臣,那珠寶他已經送給三清山的道長,他也不知道怎么會到了瑜兒手中,至于他為何送給三清山的道長,他沒說,兒臣也沒問。”
皇上冰冷的目光帶著鋒利的審視,看著趙鐸,“是嗎?”
趙鐸立刻低頭道:“兒臣不敢欺瞞父皇,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將周浚的三姨娘拿來一問,兒臣絕無半點謊言。”
明知皇上所說的“是嗎”是針對的是齊煥珠寶一事,可趙鐸還是佯做不知,直指三姨娘一事。
趙鐸眼里,一臉誠懇的看向皇上,卻在皇上的面上,發現冰冷的嘲蔑。
什么情況…難道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岔子?
心頭狐疑泛起,就聽得皇上道:“拿三姨娘一問,朕也很想問問這個三姨娘,不過,方訣剛剛說,今兒一早他就去了京南民宅一帶,周浚的私宅里,連個鬼都沒有。”
趙鐸頓時一驚,沒人?“三姨娘不在?”轉頭去看方訣,“人呢?”
方訣一臉莫名其妙,“我哪知道。”
趙鐸腦中電光火石閃過,忙對皇上道:“父皇,會不會是瑜兒…”
皇上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趙鐸,一直看到趙鐸心頭發毛,才收了目光,對內侍總管吩咐道:“去傳趙瑜。”
趙鐸一顆心惶惶不安,總覺得他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一環,卻又想不出來究竟是什么,心頭不住地想,如果這件事真的不是父皇安排的,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一度以為,他皇位路上的路障,只有趙徹和趙衍。
現在,趙衍就是個假冒偽劣產品,已經被斬首,只剩下一個趙徹…可他從來沒有把趙徹放在眼里。
從前趙衍還活著的時候,他提防趙衍都比提防趙徹的心思重。
可現在…
趙鐸心頭惶惶不寧之際,皇上卻是閑談一般,對他道:“周浚這件事,朕一直沒有問過你的看法,今兒既是有這個機會,說說吧,你怎么看?”
趙鐸…
不落痕跡的深吸一口氣,竭力鎮定道:“周浚此案,如果證實之前種種傳聞皆是事實,那么,周浚萬死莫辭,禮部尚書,全天下禮儀的楷模典范,卻做出這樣人畜不為的事,朝廷的臉面都讓他丟盡了,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能泄民憤。”
皇上一笑,“你當真如此覺得?”
趙鐸…看著皇上深不可測的目光,畏懼油然而生,“兒臣最是厭惡這種敗類人渣!”
皇上淡淡一笑,“那你覺得,那些傳言,可信嗎?”
趙鐸只覺脊背生寒。
“兒臣雖然關注此案,但是,從未看過京兆尹的卷宗,也沒有插手此案的調查,故而并不知道那些傳言…”
皇上打斷趙鐸的話,“朕只是問你,你覺得,傳言可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