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誠的聲音,比之當年蒼老了許多。
后悔、痛心、感慨皆有。
如同一老者真正的懺悔。
帝辛嘴角似乎泛起了一絲弧度,嘴里的聲音依舊淡漠,完全轉到了另一話題上:“你兒子伯邑考、來為你求情了,求孤放了你。”
姬昌神色一驚,眉頭緊皺、連忙道:“陛下,小兒不懂事,還請陛下見諒,臣只不過是在為著書贖罪,哪里來的放字?”
“他的請求、孤在猶豫。”帝辛聲音越發的淡漠,自顧自道:“他說你洗心革面,對孤忠心耿耿。”
聲音停下,一直保持行禮動作沒變的姬昌,靜靜聽著,沒有打斷帝辛。
“孤、想看看。”輕輕淡淡的聲音,好像自言自語。
姬昌毫不猶豫道:“陛下請說。”
“伯邑考的來歷究竟如何?”帝辛微微閉上了雙眼。
“回稟陛下,伯邑考、有可能是上古六御之一,紫薇大帝轉世。”姬昌微微皺眉道,心里忽然有一抹不好的預感。
“所以他能拜昊天為師?”帝辛不緊不慢道。
“應該正是如此。”姬昌點頭。
“好。”帝辛頓了下,繼續道:“紫薇大帝轉世,如此欲亂我人族者,怎能繼續活著?
殺了他,讓孤看看、你是不是忠心耿耿?”
姬昌神色變了,變得僵硬,變得恍惚失神。
帝辛沒有轉身,也閉上了雙眼,但仍能看得一清二楚。
沒有再多說,就那么靜靜的看著。
雙眼中,是那種冰冷至極、俯視一切的淡漠。
只有嘴角那絲弧度,似乎、大了些。
數息后,姬昌驚醒過來,像是在鎮定情緒似的眨了眨眼,聲音更加蒼老、干涸,也第一次變得不再那么沉穩:“陛下,伯邑考、雖然可能是紫薇大帝轉世,但他沒有恢復紫薇大帝的真靈,而且他的血脈,也是我人族啊!
他絕不會做對人族不利之事的。”
帝辛神色不變,語氣不變,仿佛早有預料姬昌會如此回答,淡漠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竹屋中,異常的寒冷。
“紫薇事關昊天、勾陳多方勢力和強者,殺了他,那些助力就沒了。
你、舍不得了?
這就是你的忠心耿耿?”
“陛下,臣絕不是此意,還望陛下明鑒。”姬昌立刻道。
“好了。”帝辛開口,打斷了姬昌還想要開口說話的樣子,不容置疑道:“你的忠心,孤只想看,不想聽。
后天,你兒會來此,讓孤看看。
你是忠與孤?忠與人族?
還是忠與、野心?”
右手一揮,一道金光沖入姬昌體內,解去他體內一半的封印。
久違的熟悉力量猶如滔滔不絕的洪流涌出,流遍全身,但姬昌卻沒有任何反應,更沒有絲毫的溫暖之意,有的只是冰冷。
帝辛虛影一閃,消失無蹤,好像從沒有出現過一般。
姬昌沒動,沒發現帝辛已經走了一樣,仍是保持著行禮的樣子,全身猶如僵硬了,一動不能動。
一刻多時間過去,方才緩緩直起身,面容呆滯、雙眼失神,愣愣地走回案幾后、無力坐下,繼續陷入沉默。
渾身上下,好像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老起來。
人帝殿后殿,帝辛緩緩睜開了雙眼,眼中是一不似人類該有的目光。
淡漠到了極致,冰冷到了極致。
靜靜看著羑里,看著竹屋。
不知過了多久,命令道:“傳旨伯邑考,后天允他前去看望姬昌。”
“是。”殿外,鄭和的聲音馬上響起。
禮數有加的送走傳旨的內侍,伯邑考回到屋中,皺著眉思索起帝辛的用意。
這時讓他去見父親,究竟有什么目的?
難不成是讓我跟父親通個氣?
想了很多,也不怎么確定。
不禁有些懷念郭奉孝了,若是奉孝在此,定能猜出帝辛的真正用意。
又暗自思索了一會兒,壓下疑惑,開始準備起來。
見父親姬昌,以及救他出來,都不是簡單的,需要準備一些事。
朝歌城中,是否放出姬昌之事,議論的越發熱鬧。
短短兩天時間飛速而過。
伯邑考沒有帶任何人,向羑里走去,姬發去了羑里不少次,規矩他自然是懂得,不能帶其他人。
同一時刻,人帝殿后殿,帝辛站起身,腳步一邁消失無蹤。
無人發現的情況下,一道虛影緊隨著出了人帝宮,趕往羑里。
瞬息之間,帝辛身影出現在了大陣之中,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的看著大陣中心那座竹屋內。
不多時,一道渾身被黑袍籠罩、看上去嬌柔的身影走到帝辛身后,千嬌百媚般的聲音響起:“陛下,您也不帶上人家,都快累死了。”
說著,一只玉手從黑袍中探出,摘下了頭上的帽子,露出那風情萬種、絕世尤物般的面容。
能如此跟帝辛說話的,也只有一人了。
正是如同影子般,幾乎不出現在外人面前的趙姬。
多年過去,她依舊美麗,也依舊、不,是更加的妖嬈。
或者說、是在帝辛嘴里的作死。
美眸看了眼竹屋,有些疑惑道:“陛下,來這看姬昌做什么?”
說著話的同時,余光緊緊盯著帝辛的神色。
隨時做好了一有不對、立刻服軟的準備。
帝辛神色平靜,罕見的沒有給趙姬冷厲眼色,也更罕見的解釋了一句:“你可以欣賞一出戲了。”
趙姬渾身一冷,臉上仿佛時刻帶著的笑容,都是一僵,余光在帝辛身影僵住。
帝辛沒有給她冷厲眼色,還給了她解釋。
絲毫沒有讓她感到榮幸高興,反而有的盡是冷意。
不尋常!
她敢確定,此時的帝辛絕對不尋常。
本能的,老實了下來,笑容少了,恭敬多了,輕笑道:“什么戲啊?”
“看著。”帝辛淡定道。
趙姬乖乖地點了下螓首,不再多說。
認真看向竹屋,只感覺竹屋中的姬昌,老了許多。
而且、也有些不尋常。
沒有多久,伯邑考出現了,通過特殊的令牌,來到竹園前,神色包含激動。
同時,天庭中,用昊天鏡監看伯邑考的昊天皺了下眉。
昊天鏡被那大陣擋住了,看不見大陣中的東西。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他監看伯邑考,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保護他,畢竟這是在朝歌。
誰知道有沒有什么意外。
這些時日他也不是時刻都監看著的,大多是通過昊天鏡感應伯邑考有無危險。
對于當初做的約定,帝辛答應他不傷害伯邑考的約定,他還是很相信的。
更何況現在雙方又有了新的約定,對方還想讓姬昌死的情況下,更不會對伯邑考有什么不利。
放下昊天鏡,去處理自己的事情。
“父親!”激動的聲音中,伯邑考快步走進了竹園,又打開了那竹門,踏進了竹屋,神色無比激動的看著、那坐在案幾后面的老者。
父親好像…
一些異樣在心中升起,也沒有多想,快速幾步上前,跪倒在地,雙眼紅了:“父親,孩兒拜見父親,孩兒不孝、多年不曾來見父親,還望父親贖罪。”
短短兩天時間,面容似乎一下子老了二十歲的姬昌,目光回神,從失神中變得平靜,異樣的平靜。
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起身從案幾后走出,上前將伯邑考親自拉了起來,“我兒快起來。”
伯邑考順著力量站了起來,目含淚光的看著姬昌。
姬昌雙眼升起深深的、無法言訴的情感,緊緊看著伯邑考。
讓伯邑考都有些不適應起來。
“不怪我兒,讓為父好好看看我兒。”姬昌語氣有些不平靜地說道。
伯邑考連連點頭,樣子激動無比。
數息后,雙方的情緒像是平息了許多。
姬昌看著伯邑考雙眼,平靜道:“我兒可好?修煉到了何種地步?”
伯邑考一怔,前一個問題還好,后一個問題、卻讓他感覺有些異樣。
但還是老老實實回道:“父親,孩兒一切皆好,家中母親弟弟妹妹們也都好,只是時刻掛念著父親。”
頓了下,繼續道:“孩兒修行不敢怠慢,已達準圣中等層次。”
“準圣中等層次~!”姬昌目光變了下,嘴里輕輕念叨了一聲,對于帝辛規劃的這種實力層次,他也是知道的。
心中一暗,這等層次…
語氣變得有些凝重道:“我兒,大道走的如何?”
伯邑考心中異樣更濃了,皺了下眉道:“大道還算順利,不知父親問這些、有何用意?”
姬昌沒有回答,嘴里繼續問道:“你師尊他們,最近可聯系你了?”
伯邑考一愣,詫異的看著姬昌,這是何地?
豈能問這種話?
別扭疑惑中,還是得回道:“沒有,師尊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系過孩兒。”
姬昌深深看著伯邑考,像是要看穿什么似的,伯邑考被他看的不禁皺眉不已,心中盡是疑惑。
半晌,姬昌嘆息一聲,目光轉向了其它方向,輕輕閉上:“我兒,為父、對不起你!”
“父親這是何意?”伯邑考不禁有些煩悶,只感覺自從踏進這竹屋后,就盡是異樣。
心中也有了些警惕。
星辰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