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麾下功曹貪贓枉法,臣已將其辭退、依法處置,可功曹一職事關重大,臣實不知該聘請何人。
而且臣以為,再由臣自己聘請功曹一職,實屬不妥,故請求陛下派遣一位通過考核的士子擔任,可封為品級。
這就是那太守上奏的大致意思。
當戲志才懷著莫名心情,將此事在朝會上說出來時,霎時間,一片寂靜。
寂靜的每個人都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田豐、曹操、袁紹等等的人,都感覺全身一僵,往日所有的疑惑、迷霧,一下子仿佛閃電出現,照亮了它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陛下真正目的是各郡、各縣的功曹主薄等職位。
只有如此,才能完美解決這么多職位的問題。
只有如此,才會讓這位霸氣蓋世的帝皇,布局數年。
只有如此,才值得,才能說通。
為什么地方力量強大?為什么世家力量強大?
因為一位郡守幾乎代表了一郡、縣令代表了一縣,郡丞、縣丞的牽制力度很小。
郡守、縣令出身的那個世家,就說明那個世家控制了那一郡、那一縣。
可如果將功曹、主薄等位,都收歸朝廷,都由朝廷現在任命這些通過考核的士子擔任。
那后果·····
推恩令。
陡然,他們心中想起了這個詞。
前漢初期,解決了諸王的大難題,將諸王的封地分割、封給他每一個子嗣。
如此看似職位多了,朝廷需要顧忌的人多了。
但力量一分散,即使那些是一家人、封地加起來還是那么大,威脅力度卻不可同日而語。
而現在,情況何其像。
一旦功曹、主薄等職位,由朝廷任命,由別的世家弟子擔任。
那一郡、一縣,就不再只是太守、縣令的了。
看似世家掌握的力量更大,但實際情況跟推恩令一樣,一郡一縣的權利分散。
分到了更多人的手中。
如此一來,看似還都是在世家手中,實則呢?
威脅力度不可相提并論,畢竟人一多、心就不齊,世家又如何?
推恩令之下,還都是親兄弟,不也心不齊嗎?
權力只有掌握在越少數人的手里,方才會威脅越大。
一種恍然大悟油然而生,因為時代局限、因為前所未有,所以他們事先怎么都想不通,如今這位太守的上奏,頓時給這些絕頂聰明的人,指出了一條明路。
他們目光悄悄望向上方那霸氣、威嚴的身影,心中止不住的震撼,敬畏。
這等眼界、手段,實在讓他們嘆為觀止。
同時,不斷想著影響究竟會如何,自己又該怎么做?
而除了這些少數已經明白的人之外,絕大部分的人還是并不明悟。
一些人感覺是無稽之談,一向如此的情況如何能變?
要是朝廷派人去擔任功曹,人一多,太守還如何掌握大權?
不能掌握大權,還如何治理好地方?
而一些人卻是眼前一亮。
功曹要是由朝廷所派,那是不是主薄等職位也可以如此?
這可都是官位!
還有一縣之中,那都是數量巨大的官位。
要是如此,現在朝廷最嚴重的問題就解決了,再容納數千官員都不成問題,自己后輩也可以當官了。
越想,心中感覺越對,同樣的恍然大悟,這么多的官位,以前怎么沒有想到。
“啟稟皇上,臣反對。”忽然,一位看明白了一切的官員忍不住站出來開口道。
而在下一刻,他身體僵硬起來,因為上方那道目光已經望過來了。
如淵如天,只是一道目光,就讓他全身不能動彈,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來。
心中一涼,又清醒過來。
陛下布局數年,豈能讓人反對?
而且、能反對得了嗎?
那些想當官的士子····
陛下之霸道舉世皆知,我怎么這么傻?
想著,嘴里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講。”這時,上方的聲音響起,淡漠的似乎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臣以為。”那官員腦子不斷轉著,越加緊張,忽然咬牙道:“臣以為不止功曹,一郡之其他職位、也應該一并由朝廷任命。”
立刻,不少大臣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玩味了。
不過很快,戲志才出言道:“臣附議,并建言一縣之職位,也應由朝廷任命。”
“臣附議。”郭嘉行禮道。
“臣附議。”田豐站出來行禮道。
“臣附議。”
一位又一位大臣站了出來,袁紹等少數人心中冰涼,嘆息一聲,知道已經勢不可擋,行禮附議。
“內閣商議。”帝子受淡淡地說道,似乎這就是一件小事一般。
朝會結束,眾多大臣心情各異的散去,有沉重、有興奮、有嘆息。
但不少大臣明白,大商的天、要變了。
‘郭兄、你覺得陛下接下來會如何做?’仍是戲志才與郭嘉二人。
郭嘉輕笑:‘不管如何做,如此繼續下去,世家已經不足為患了!”
‘不錯,如此,只要政策、環境合適,寒門、平民人才越來越多,世家又能如何?’戲志才輕嘆,眼中的光芒越來越明亮。
‘寒門、平民人才可從來不少。’忽然,郭嘉笑道。
戲志才微愣,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些功曹、主薄!’
說完,他也笑了起來。
是啊,人才、以往最低都是一縣之才,才可以被稱為人才。
可如果功曹等職位,由朝廷任命,變為真正的官。
那人才標準,就要下降了。
那些此時的功曹、主薄等職位,可是幾乎有一半,都是寒門、平民出身。
一旦將那些職位也變為大商朝廷正式的官,寒門官員還會少嗎?
心中一股嘆服升起。
不愧為陛下啊!
短短不到十日時間,整個大商、都沸騰了起來。
首先便是洛陽城。
各大通過考核的士子歡呼,因為他們能當官了。
雖然可能是以前他們看不上的職位,可一旦劃分好品級,那就是正式的官,可以往上奮斗的官,甚至可能比縣令都大。
唯有少數一些人,心里嘆息,大商的天、真的要變了。
楊家。
楊彪輕嘆一聲,沉默半晌道:“讓他們不要反抗。”
楊修眉頭一揚,急道:“父親,如此一來、我們看似利益沒有損失太多,但真正情況卻大不相同啊!”
“要不如何?反抗?愚蠢。”楊彪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瞪著楊修。
似乎心中也是有些怒火,直接起身喝道:“陛下之舉,損害的只是太守、郡丞、縣令、縣丞和他們身后世家的利益。
但這些世家有多少?
有一半嗎?
而他們的家族子弟會反對嗎?
我楊家那些通過考核的弟子會反對嗎?他們直系親屬會反對嗎?
陛下強行推動,這不到一半、還不齊心的世家,如何反抗?”
“我以為你已經成熟了,沒想到你還是只會看著眼前,滾出去。”楊彪越說越氣,似乎將心中這些年所有的郁氣都發泄了出來。
楊修臉色郁悶羞愧,只能退了出去。
還是那間酒樓,還是那三個人。
此時,神色上好似都有著一股熱血。
半晌,那有些俠義氣質的年輕人開口道:“陛下果然雄才偉略,不知不覺中,便堂堂正正,以江海不可抵擋之勢、推動了此舉,從今以后,世家只能乖乖臣服了。”
說完,看向兩位好友,卻見這兩位同樣出身世家的好友,卻沒有什么沮喪,有的只是期待。
不禁有些玩笑道:“你們這兩位世家子弟就沒有什么想說的?”
“亮家室已經衰落,算不上世家了。”那高大的年輕人沉穩笑道。
那丑陋之人撇撇嘴,無所謂道:“現在又不是我當家做主,我那些兄弟,恐怕都高興著呢,我也應該高興,因為有官位給我當了。”
說完,三人相視一笑。
世家、格局太小了。
他們放眼的,是天下。
大商十三州,大部分世家、以及寒門子弟,都在為洛陽傳出來的消息高興。
唯有各地太守、郡丞、縣令、縣丞,沒幾個高興的。
因為那是在分他們的權力。
但除了少數幾位不太聰明的,其余者一言不敢發。
因為這時要反對,那就是對抗朝廷,對抗那些想當官的士子和他們背后的世家,甚至對抗被他們聘請的功曹、主薄等人。
那些功曹、主薄等人,可也是想當真正的官的。
雖然他們可能要騰出位置讓給那些通過考核的士子,但那些士子數量可不夠。
肯定有很多人會繼續擔任這個位置。
由郡守、縣令聘請,能跟朝廷任命的官職相比嗎?
肯定不能。
而且就算需要自己騰出位置,他們也可以去參加考核,他們相信憑借自己的經驗,定不會差。
天下沸沸揚揚,到處都是議論聲,無數目光看著內閣,看著他們會拿出什么方式。
只有帝子受,一如既往的平靜,絲毫不被外界所擾。
也不為數年的布局即將完成而多高興,對他而言,這只是一次嘗試。
或者說,從大明、到大隋、到現在,都是在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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