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離開了。
老鐵跑到滿是水晶球的大殿中,沖著水晶球內的楊戩絮絮叨叨的嘀咕著。
巫鐵則是在幾個金屬大殿內走來走去,手指輕輕拂過光潔如鏡的金屬墻壁。他在這里生活了這么長的時間,從一個孱弱的孩童擁有了以前不敢想象的力量。
他對古神兵營充滿了感情。
身高數米的大鐵懸浮在巫鐵身后,他走到哪里,大鐵就跟到哪里,就好像一頭忠心耿耿的肥碩老獵犬。
大鐵不斷發出‘嗚嗚’的聲音。
不知道是什么緣故,他還是沒能和老鐵一樣開口說話。
他只能用各種古怪的音調,極力的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巫鐵知道他舍不得自己,舍不得老鐵。
但是,他沒辦法離開古神兵營。
他是古神兵營的核心,是古神兵營的大腦。經過老鐵的調制,那些金屬蜘蛛可以離開古神兵營數百里隨意亂晃,唯有大鐵不能離開。
很多年很多年漫長的歲月,老鐵自暴自棄的蜷縮在泥土中沉睡。
而大鐵,則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古神兵營內游走。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
巫鐵也無法想象,大鐵是如何熬過這么漫長的歲月。
反正,整個古神兵營被他打理得干干凈凈纖塵不染。
“我們會回來的。”巫鐵拍打著大鐵堅硬、光滑的面頰:“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是老鐵既然讓我們離開,那么就一定有道理。”
“我們會回來的。一定。”
巫鐵用力的拍打著大鐵的面頰,發出‘啪啪’的脆響。
大鐵的眼眸中一陣血光閃爍,他微微傾斜,雙眼凝視了巫鐵一陣子,目光轉到了巫鐵背后背著的長槍上。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發出尖銳的‘嗚嗚’聲。
驟然響起的‘嗚嗚’聲極其嘹亮,極其刺耳。
巫鐵被嚇了一大跳,正在金屬大殿中和楊戩告別的老鐵也憤怒得咆哮起來:“大鐵…你這個沒腦漿的混蛋,你瘋了么?”
“不對,你沒有這個功能…你想瘋都瘋不了!你干什么?”
老鐵帶著一道狂風沖了過來,大鐵則是‘嗚嗚’的叫著,突然轉過身,向著一座金屬大殿的墻壁沖了過去。幾個呼吸間他沖到了那一面墻壁前,眸子里無數條極細的血光噴出。
血光在金屬墻壁上烙印出了一個極其復雜的符印,就聽得低沉的轟鳴聲響起,那一整面墻壁冉冉升起,露出了后面一個不大的空格。
一柄長槍,靜靜的懸浮在一抹血色光芒中。
老鐵張大了嘴,他呆呆的看著那一柄通體慘白,但是被血光照耀得遍體猩紅的長槍,半晌沒說出話來。
過了好久好久,老鐵才嘶聲尖叫起來:“大鐵,你這個蠢貨…你居然敢對我打埋伏?”
大鐵轉過身,飛快的滑翔了過來,湊到了巫鐵和老鐵面前,低聲的‘嗚嗚’咕噥著。
他的眸子里無數縷極細的血光和老鐵的雙眸交錯,用一種巫鐵無法理解的方式,大鐵向老鐵傳輸了大量的信息。
“你…忘了…”老鐵白慘慘的面孔上沒有肌肉組織,所以也沒辦法做任何的表情變化。
但是聽他的聲音,巫鐵能幻想老鐵‘面皮發青’、‘一臉黑氣’的樣子!
大概,就是巫鐵小時候,巫銀、巫銅兄弟兩個偷偷喝酒,喝了個酩酊大醉,一把火燒掉了巫家石堡小半礦奴窩棚后,巫戰的臉色吧?
那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棍棒之下出孝子’的毒打。
自那之后,從小調皮搗蛋的巫銀、巫銅兩位小伙伴,就變得格外的乖巧、上進。
一抹心酸突然涌出,巫鐵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
巫戰等人的面孔在他面前一晃而過。
巫鐵笑著握緊了拳頭,輕輕的在大鐵的腦袋上打了一下:“老鐵,沒說的,打他…哈,他居然能忘記事情?”
老鐵狠狠的盯了大鐵一眼,然后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果然是臨時調劑的未完成品…你的記憶…出問題了…不過沒關系,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等我回來。”
老鐵邁步向那墻壁后的空格走去,一邊走,他一邊嘀咕道:“還好,因為小鐵的關系,居然觸動了你的感情模塊,強烈的感情刺激,讓你記起了這段已經被遺忘的信息。”
“小家伙,這是你的好運氣…還是你的壞運氣呢?”
厚厚的金屬墻壁后面,被血光充盈的空格寬三尺,厚一尺,高有三丈上下。
那柄長槍就懸浮在血光中,巫鐵小心的跟著老鐵走到了空格前,只是望了一眼這柄長槍,他的眼球就一陣刺痛,被這長槍上無形的鋒芒刺得酸痛難忍、流出了兩顆淚水。
只是一撇的功夫,巫鐵也看清了這長槍的全貌。
槍長一丈左右,槍桿光潔,沒有任何修飾紋路。
一顆造型猙獰的白虎頭顱鑲嵌在槍桿頂部,白虎兩排尖銳獠牙中,足足有兩尺四寸長短的槍頭吐出,在血光中反射出了森森寒芒。
長槍的槍頭形如長劍,最寬處足足有一掌寬,造型尖銳,可劈砍、可穿刺。
血光中,長槍通體都有無數極細的流動的光紋若隱若現,好似天空變幻莫測的流云漩渦,又好像海面下的暗流奔涌,更好像無數花鳥蟲魚紋路在急速的奔跑旋轉。
再仔細看看,這長槍通體光潔,白慘慘的沒有任何紋路閃爍,好似剛才看到的所有細細流光都只是幻覺一般。
“老鐵?”巫鐵呆呆的看著這柄槍。
他莫名的感覺,這柄槍很強大,而且…很可怕。
它靜靜的懸浮在血光中紋絲不動,就好像一尊遠古的兇神沉睡在陵墓中,只待有一日時機到來,就會從無盡的休眠中蘇醒,吞噬所向的一切生靈。
這是一柄徹頭徹尾的兇兵。
老鐵背后兩團電光流轉,兩條修長的手臂從他背后伸展出來,他一手抓住了這柄兇兵,一手抓住了巫鐵背在背后的長槍,將那長槍拔了出來。
雙手揮動兩柄長槍,老鐵隨意的用兇兵斬擊了一下。
無聲無息的,巫鐵原本的長槍就被兇兵的槍頭鋒芒切成了兩片,切面光滑如鏡能反射出人影。
槍頭‘叮當’掉落在地,滾了兩下,碰到了巫鐵的腳尖后才停了下來。
“這是…”巫鐵瞪大眼直勾勾的看著這柄兇兵。
“白虎裂!”老鐵雙手揮動這柄兇兵,狠狠的向前筆直刺去。
長槍急速前刺,空氣穿過白虎頭顱,‘嗷嗚’一聲猛烈的獸咆聲響起,大團氣爆向四周猛地擴散開來。
巫鐵悶哼一聲,他的胸膛好似被人用鐵錘狠狠的錘了一下,眼前金星亂閃,‘哇’的一口血猛地噴了出來,身體被氣爆沖擊,猛地向后飛出了十幾米遠。
老鐵拎著白虎裂,反手一掃,巫鐵噴出的那一口血一滴不浪費的,全都落在了白虎裂上。
白虎裂槍頭上的白虎頭顱雙眸驟然亮起,兩團森森血光閃爍,猶如兩團血色火焰鑲嵌在眼眶中,散發出無窮的陰寒煞氣。
從槍尖,一點點猶如火焰的流光亮起,不斷的順著槍桿流淌,很快流光覆蓋了整條白虎裂,一聲聲低沉的虎吼聲從虎頭中傳出,被震飛的巫鐵莫名的察覺,他和這柄兇兵有了一種奇異的聯系。
就算是閉上眼,他也能感受到這柄兇兵就在前方,正在大聲咆哮著呼喊自己。
有無數人的喊殺聲從白虎裂中傳來。
有滔天的煞氣、血氣憑空冒了出來。
巫鐵眼前有無數人影在閃爍,他們手持統一制式的白虎裂,瘋狂的嘶吼著,整齊劃一的向前狠狠突刺。
驚天動地的虎吼聲震碎了虛空,那些人影面前的各種扭曲的身影紛紛崩解粉碎,大地被炸出了一個個巨大的窟窿,頭頂有一顆顆燃燒的巨石呼嘯著墜落。
一柄柄白虎裂朝著天空刺了過去,一頭頭通體慘白、雙眸燃燒著血炎的白虎虛影沖天而起,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虎吼聲直沖高空,將那些巨大的熊熊燃燒的巨石轟成了粉碎。
幻象驟然消失,只有剛剛那一聲虎吼聲殘留的‘嗡嗡’聲響在耳朵中盤旋。
巫鐵揉搓著劇痛的胸口站起身來,目不轉睛的盯著白虎裂。
“他是,我的了?”巫鐵哆嗦著,一步一步的走向老鐵,雙手出自本能的伸了出去。
“這是一柄,屬于真正戰士的槍。”老鐵緊握白虎裂,目光深沉的看著巫鐵,血色光芒落在巫鐵身上,巫鐵皮膚上的溫度快速升高,烤得他汗水都流淌了下來。
“或者說,這是楊戩的第二兵器。”老鐵沉聲道:“那個不要臉的家伙,他說顯圣真君用的是三尖兩刃刀…所以,他也偽造了一把…”
“其實,白虎裂,或者說,白虎裂殺槍,又或者說,白虎烈血槍…這才是我們的標配武器。”
“不過,哪怕是楊戩的第二兵器,這桿白虎裂,他的材料也比我當年的那一桿要好出百倍…千倍…”
巫鐵雙手死死抓住了白虎裂槍桿。
老鐵沒松手,他們四條手臂同時握住了這桿兇兵。
巫鐵和老鐵直勾勾的對視,老鐵低下頭,湊到了巫鐵的面前,低沉的說道:“手持白虎裂的人…呼…你小子現在沒有資格擁有一桿白虎裂,更不要說,是楊戩隨身的白虎裂…”
“但是,誰讓現在只有你一個人選呢?”
“所以,這桿白虎裂是你的了…如果你想從我手中接過白虎裂…就永遠、絕對、不允許,作出有辱他…以及他代表的那群人的事情。”
巫鐵直勾勾的盯著老鐵:“我不會…你教我!”
老鐵認真的點了點頭:“我教你…你會很苦的…嘿。”
老鐵緩緩松開了手,他的動作很緩慢,眸子里的血光閃爍得厲害。
那感覺,就好像一個站在懸崖邊上、筋疲力盡的探險者,緩緩的松開了維系著懸崖下同伴生命的救生繩一樣。
他好似,松開的不是一桿長槍,而是一條珍貴萬分的性命。
“不要侮辱了他。”老鐵喃喃自語:“真沒想到,大鐵這家伙,居然把他搜刮了回來…那么,你要百倍的努力了。”
巫鐵緩緩接過白虎裂。
雙臂劇烈的顫抖著,巫鐵驚駭的看著這柄兇兵。
重,極其的沉重,如今巫鐵的運足元罡灌注肉身后,他的力量極其可觀。
饒是如此,他也只是勉強能提得動這柄兇兵,白虎裂壓得他雙臂劇痛,骨頭似乎都要被壓斷了。
一抹奇異的信息從白虎裂中涌出,巫鐵突然明白了很多相關的信息。
他低沉的呵斥了一聲,眉心金色光團一陣跳動,無形力場籠罩了他。
白虎裂發出低沉的虎嘯聲,長槍表面無數流光閃爍,這柄長槍的重量頓時變成了五六千斤上下,長短大小也恰恰完美契合了巫鐵如今的身高。
雙手揮動白虎裂,巫鐵驟然一個突刺。
空氣急速從虎頭中劃過,白虎裂只是發出了細微的‘呼’的聲音,完全沒有老鐵剛才全力突刺發出的虎吼聲那般驚人的威勢。
“哪?”巫鐵驚愕的看著老鐵。
“實力太差…你現在,根本還不配用他…”老鐵冷哼了一聲。
巫鐵似懂非懂的看了看老鐵,他雙手拎著白虎裂狠狠一抖,就聽‘鏗鏘’金屬撞擊聲大作,白虎裂的槍桿猛地縮回進了虎頭中,槍頭也驟然收縮彈回。
白虎裂的白虎頭猛地飛起,一道白色流光裹住了巫鐵的右手手腕,‘鏗鏘’幾聲響后,巫鐵右手從手腕到手肘,就多了一件白色的,鑲嵌了白色虎頭浮雕紋飾的護臂。
“真巧妙!”巫鐵贊不絕口,這等變化如意的神兵,他不要說見過,他甚至聽都沒聽說過。
“大驚小怪,沒見識的小鬼。”老鐵大聲的訓斥著,他的兩條手臂縮回了體內,大聲的呵斥道:“好了,記住,這是一柄了不起的兵器…不要辱沒了他…”
“哪,兇兵出世,一定要血祭血祭的…哈哈哈,我們去哪里惹是生非一下,弄幾個不知道死活的家伙,祭一祭這寶貝呢?”
老鐵‘嘎嘎’笑著,然后猛地‘汪汪’吼了幾聲,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起來。
大鐵在一旁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他知道,取走了白虎裂,巫鐵和老鐵是真的要走了。
大鐵的面頰上白色的金屬開始融化,一顆顆金屬汁液形成淚珠,不斷從他金屬面頰上滑落,然后快要滴到地上的時候,又重新被他碩大的腦袋吸了回去。
他是,真的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