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都,皇城,天武殿中。
裴鳳靜靜的坐在巫鐵身邊,一臉的笑容端莊而威嚴,笑容中透著一股凜冽刺骨的寒意。
她微微側過頭,一對兒黑白分明的妙眸靜靜的盯著巫鐵。
就這么靜靜的盯著,不說話,不動作,只是這樣子看著。
她心知肚明,巫鐵如今在作甚。
那等危險的事情,前所未有,危險到了極點。
饒是裴鳳自幼性格倔強,一身硬骨頭比男兒更甚,她都感到了莫名的恐懼。
她恐懼,她害怕,但是她不說。
她甚至都不提起她構思了不下一萬次的婚典。
她…每個細胞都渴望能有一場熱熱鬧鬧的,讓天下人都參加,都知道的婚典。她希望她能按照最古老的人族風俗,鳳冠霞帔,鼓號齊鳴,在無數子民的歡呼和祝福中風風光光的嫁給巫鐵。
但是,她不說。
一個字都不提。
她就這么靜靜的看著巫鐵。
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看著他能呼吸,能眨眼,能說話,膚色紅白,氣色安健…她就忍不住想要笑——這就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了。
對抗漫天的神靈啊!
裴鳳表面上是一個能夠扛著黑鳳軍浴血廝殺的女漢子,但是她骨子里,是一個不擇不扣的、純粹的、源自骨子里的小女人。
她只想就這么歲月靜好,就這樣逍遙度日。
她其實,沒有太大的奢求。包括當年她以稚齡少女的身份,帶著黑鳳軍的一群老爺叔們,慷慨走向了大澤州的蠻荒邊境,硬生生殺出了一小片生存的天空。
那也只是,她不想辜負自己的父親,不想看著這么多的老爺叔一輩子的辛苦、辛勞和灑血犧牲,就這樣被人平白無故的侵占,就這樣被人毫不留情的掃地出門。
所以,她豁出去了。
雖然那時候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她帶著黑鳳軍離開裴家封地的時候,其實她也很害怕。
一個稚齡少女,誰愿意拎著刀槍在戰場上和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拼命呢?
但是裴鳳就這樣做了。
可是說心里話,她那時候希望的,是有一個男人,能夠和她父親一樣,為她遮風擋雨,為她營造一個溫暖的、舒適的、無憂無慮的小小巢穴。
她從沒有對巫鐵說,她更喜歡吟詩作對,更喜歡水墨丹青,更喜歡品茗下棋,更喜歡游山玩水…她從來,絕對,根本沒有過,從無對戰場有任何的好感和向往。
巫鐵出現了。
巫鐵,撐起了一片天。
先是撐起了大澤州和黑鳳軍,然后他撐起了玉州,撐起了武國,撐起了三國大地,現在他撐起了整個舊燧和三國舊地組成的新武國。
裴鳳竭力的在幫巫鐵做事。
其實整個武國的事務,巫鐵又真的做過什么呢?他又管過什么呢?
很多時候,巫鐵在外廝混浪蕩,所有的行政,包括武國的行政體系,乃至秘諜系統,監察系統,密探系統等等,全都是裴鳳一造。
累…當然。
可是裴鳳忍下來了。
她默默地站在巫鐵身后。
反正這輩子,活著也是他,死了也是他。
他要為善,裴鳳為他布施粥湯藥衣;他要為惡,裴鳳就給他手中遞殺豬刀。
如果他要和漫天神靈為敵,那么裴鳳就默默的跟著他向漫天神靈開戰;如果他輸了,那么裴鳳肯定比他早一步死掉。
“我的男人!”裴鳳紅唇微微一撇,笑了。
她微微低頭,冷厲的目光掃過滿大殿的文武大臣。
包括巫鐵最親近的老臣,從大澤州一并追隨的黃瑯、李二狗子等人,他們如今不怕巫鐵,但是面對裴鳳冷厲的目光,他們渾身下意識的一哆嗦,不由自主的微微彎腰,向巫鐵和裴鳳表達了最深的敬畏。
低沉的腳步聲響起。
身披重甲的夏如夢帶著一百二十七名勁裝漢子,大踏步的走進了天武殿。
距離巫鐵還有數百丈遠,他們就重重的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向巫鐵大禮參拜。
“陛下!”
夏如夢帶著一百二十七名勁裝漢子大禮參拜,畢恭畢敬,誠惶誠恐。
原本燧朝境內,夏如夢能找到的,輪回轉世潛入人族的各族神靈們,盡在于此。
當然,夏如夢的交際有限,他能找到的,只是他之前在燧朝權貴圈子里,相互有感應的那一批人。
讓人詫異的是,無論是出自哪一個神族,這些轉世成人的神靈們,他們全都放棄了自己的任務,放棄了自己上一世的身份,以一種莫名的決然,在夏如夢帶人找上門后,只是招呼了一聲,他們就決定投入巫鐵麾下。
巫鐵俯瞰著這些神靈。
他們的信息,已然在巫鐵手中。
他們當中,有風氏皇族宗室,有高官后人,有門閥子弟,更有普通人家出身,但是依靠自身努力,在燧朝軍中、官場嶄露頭角的青年俊彥。
他們的年齡,從萬數千歲到數十歲不等。
其中有幾個資歷極深的,已經在人族內輪回了十幾世,歷經了若干個獵場和戰場。
讓人詫異的事情就在這里,這些輪回轉世的神靈們,他們輪回了十幾次,他們也只是經歷了獵場和戰場。
他們沒有一人,能夠在‘命場’輪回過。
似乎命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籠罩了,這股力量甚至隔絕了‘輪回之力’。
當然,巫鐵更樂意想象,是媧島的力量,他們同樣在滲入輪回法則,在這些神靈輪回之時,他們的神魂有異,故而被篩選掉了,只能在普通的獵場和戰場輪回。
“爾等,都是舊燧的良臣干將。”巫鐵俯瞰著大殿中跪著的,連帶夏如夢在內一共一百二十八人。
“雖然,你們不在左武相的保薦名單內,但是本王…從不浪費真正的人才。”巫鐵在這里打了個馬虎眼,他不可能告訴武國的臣子這一百二十八命武神軍將領的真正來歷。
所以,巫鐵只能用‘真正的人才’這個借口,給他們一個合情合理的出仕理由。
“是人才,就要用…建功了,才能賞。”
巫鐵俯瞰著跪在地上的這些輪回的神靈:“或者說,一個投名狀也好。”
巫鐵揮了揮手,輕聲道:“青蓮觀、紅蓮寺、白蓮宮…乃國之毒瘤,你們領兵,為本王消泯了這三個毒瘤吧。”
巫鐵想起了前燧護國三神宗后山中,那一個個自我封禁在棺材中的老不死,語氣變得極其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