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紅日初升。
赤陽神山上,巨桑之巔的太古金烏精魄發出一聲高亢如云的鳴叫。它張開翅膀,張開嘴,朝著東方的紅日深深的一個吞吸。
天空風云滾動,大片流云朝著赤陽神山的方向匯聚而來。
遙遠的紅日中,隱隱可見一絲比頭發絲還要細小百倍,只有百多丈長短的紅光飛出,一下就被金烏精魄吞入腹中。半透明狀的金烏精魄‘嘎’的叫了一聲,叫聲中充滿了焦慮和不滿。
很顯然,紅日中飛出的這一點大日精華,太少,太少。
金烏精魄尖叫的時候,巫鐵從太初冕中行了出來。他向乾梟點點頭,徑直用指甲劃開自己的手掌,血淋淋的手掌重重的按在了太初冕上,然后開始念誦一篇古老的令咒。
鮮血一點點的滲入太初冕,隨著巫鐵的頌唱聲,太初冕發出‘轟隆隆’巨響,開始緩慢的縮小。漸漸地,太初冕從直徑萬丈左右,縮小到了拳頭大小,噴吐著星光,靜靜的懸浮在巫鐵掌心上方。
“太初冕,是我的了。”巫鐵微笑,然后頭頂一道靈光沖出,卷起了太初冕,將他一下卷入了體內。
高度有點縮水,將近一成神魂之力已經融入了法體神軀的神胎后方,直徑數萬丈的玉碟放出明亮的光芒。玉碟邊緣,三千大蓮葉、八萬四千小蓮葉無風自動,蕩起大片道韻漣漪。
玉碟正中,三朵碩大的花苞輕盈的搖晃著。
其中一個花苞曾經吞下了歐冶子的夫差劍,如今正在里面孕化某種奇異的存在。
太初冕毫不客氣的,直接鉆進了正中的花苞中。一絲絲一縷縷奇異的力量從虛空中涌來,不斷的被花苞吸收,然后注入了太初冕中。
一聲極其低沉、極其悠長的呼吸聲從花苞中傳來。
巫鐵感受到了太初冕的輕松和愉悅,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在沙漠中跋涉了數萬里,已經快要渴死、餓死的旅人,突然發現了綠洲,砸開了一個果子,酣暢淋漓的痛飲果汁。
太初冕的氣息立刻就提升了一絲絲。
“想不到,你做了這么多事,居然有了這么大的功德造化…是我的運氣了。”太初冕滿意的咕噥著:“現在,將你那打神鞭讓吾分解吸收罷。材料很不錯,可是你的煉制手法,也太差了些。”
巫鐵似乎能看到太初冕一臉嫌棄的樣子。
“你煉器的手段,不要說和我當年認識的那幾位精通煉器的半圣相比…你連他們十八代的徒孫都比不上。糟糕透頂,簡直是糟糕透頂,實在是浪費了這打神鞭的好材料。”
巫鐵干咳了一聲,從袖子里掏出打神鞭,輕輕的摩挲了一陣。
打神鞭,巫鐵對他是有感情的,畢竟是自己親自煉制出來的寶貝,而且一直以來,克敵制勝,打神鞭幫了巫鐵不少忙。
只是,一如太初冕所言,好材料,煉壞了,打神鞭的威能,如今已經跟不上巫鐵的戰斗需求。或許,用他來換取太初冕的傷勢愈合,更有意義吧。
想起武國北方邊疆那些正在被雪原部族瘋狂攻擊的州治,巫鐵驟然下定了決心,心念一動,打神鞭就自行飛入了太初冕所在的花苞。
一聲轟鳴,紫金瑞氣奔涌,整個玉碟都變得神光蕩漾、霞光萬丈。
打神鞭被太初冕只是輕輕一擊都化為粉碎,炸成了一縷縷最細小的粒子,輕盈的飛入了太初冕體內。眼看著太初冕表面無數蜘蛛網一樣的裂痕開始愈合,數十條最細小的裂痕正變得越來越淡。
巫鐵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轉過身,朝著乾梟笑了笑。
“好了,現在,繼續辦正經事吧。”
不容乾梟說話,巫鐵背著手,大踏步的朝著山洞外走去。于是,巫鐵就發現了一種很神奇的景象。
決然是因為太初冕的關系,巫鐵行走之時,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四周好似充滿了流水。他的身體劃過這些流水,蕩起了一絲絲的漣漪,蕩起了大大小小的漩渦,然后這些漣漪,這些漩渦,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對整個天地都造成了影響。
這種影響…
巫鐵莫名在老鐵傳承的知識中,找到了一句話:“南方原始叢林的一只蝴蝶,不經意的扇動了一下翅膀,就在北方的海疆中,掀起了毀滅性的風暴…”
空間,時間,一切的大道法則,通過冥冥中的因果關系,聯系在了一起。
巫鐵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動作,都會對天地間其他的物事造成相應的影響。這些影響,有大有小,可能猶如微風拂面,也可能是破國滅家。
巫鐵的整個心神都沉浸在了這種奇妙的感覺中。
他所見的,所感知的,也變得越來越奇異。漸漸的,他所見的畫面,變成了一幅幅黑白分明的不連續的畫卷。所有人都塌縮成了一幅幅平面的圖片,栩栩如生的鑲嵌在畫卷中。
時間,在巫鐵面前展示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巫鐵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只要他出手摧毀這種狀態下的某一幅畫面,他就能夠對畫面中的某些人和物,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而且,可以追溯。
巫鐵一步一步的走向這個山洞的出口,他不斷的催動這奇異的能力,向前翻閱赤陽神山周邊曾經出現過的畫卷。
等巫鐵快到洞口的時候,巫鐵見到了數百尊通體閃爍著強烈神光的神靈從天而降,呼嘯著沖向了赤陽神山。在那些神靈中,巫鐵見到了一個熟人的身影——烏頭。
那絕對是烏頭。
曾經和公羊三慮勾勾搭搭,關系不清不楚的烏頭。
公羊三慮被巫鐵斬殺,但是烏頭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并沒有出面為公羊三慮主持公道。
巫鐵計算了一下時間,這大概是萬多年前的事情。
那一次,赤陽神山不知道如何觸怒了諸神,于是諸神降臨了一支小隊伍,對赤陽神山發動了突襲。但是在太初冕的時間凝固下,在金烏精魄的瘋狂打擊下,這支神靈小隊死傷慘重,灰溜溜的逃回了天外。
“烏頭!”
巫鐵的手閃爍著黑白二色光芒,他伸手按在了那一副畫面上,然后掌心靈光一閃,這幅畫面徹底崩碎。
出手,然后似乎什么都沒發生。
巫鐵看了看左右,似乎的確是什么都沒發生過。
搖搖頭,巫鐵有點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然后沉聲道:“做正經事吧,太初冕的神異,還要再仔細的琢磨一番才好。”
在巫鐵不知道的所在,烏頭正在自己的寢宮中閉關修煉。
一塊塊神魂結晶,一缽缽血脈精華,就這么懸浮在他身邊,不斷的提升著他的力量,不斷的沖刷著他已經恒定下來的血脈。
血脈在松動,力量在提升,底蘊在增加,烏頭每時每刻都能察覺到自己的進步。
然后,莫名的打擊突然降臨。
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任何防備,烏頭突然全身劇痛,然后體內骨骼‘咔咔咔’的碎了無數,身上橫七豎八的出現了數百條深可及骨的傷口,大片鮮血涌出,瞬間染紅了他寢宮的大片地面。
烏頭慘嚎了一嗓子,抽搐著倒在了地上,然后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救…救命…”
天武城中,正站在公羊氏一處秘宅中的烏頭精血分身則是一聲悶哼,身軀整個炸成了粉碎。
除開天武城,在姆大陸上,烏頭用自身精血培育的其他數十具分身,分處在姆大陸各處的數十具分身,在同一時間同時崩碎。
數十縷分出去的神魂同時崩潰,劇痛襲來,烏頭的本尊神魂幾乎崩碎,他痛得慘嚎一聲,直接昏厥了過去。數十名烏頭的心腹下屬沖入了他的寢宮,手足無措的看著重傷昏厥的烏頭,完全摸不清究竟發生了什么。
沉重的打擊,恐怖的打擊。
卻來得莫名其妙,烏頭完全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蠻神一族的族人們,也沒有察覺到任何的不對勁。
巫鐵卻不知道他突兀的打擊造成了什么后果,他只是站在赤陽神山頂,看著自己面前這株巨大的古桑。
五行道人站在古桑前,雙手按在古桑粗壯的樹干上,一絲絲青木之力不斷從五行道人體內涌出,緩緩滲入古桑體內。
站在樹梢頭的太古金烏精魄緩緩低下頭,帶著一絲疑慮看著五行道人。
五行道人輕聲的咕噥著:“醒來,醒來,我能感受到你…醒來,醒來,聽我說…”
巫鐵看了一陣子正在努力溝通這株古桑的五行道人,朝著乾梟甩了一下袖子:“開始吧。”
乾梟點了點頭,然后,一聲低沉的鐘聲在赤陽神山的山巔響起,飄飄蕩蕩的隨風傳出去了老遠,老遠。
在南方無盡莽荒大地上,三千個有神明境老祖坐鎮,最為強大的部族內,在赤陽神山山頂的鐘聲響起時,也分別有悠揚的銅鐘聲響起。
三千個部族中,分別傳來了驚噫聲,然后一道道遁光沖天而起,風風火火的朝著赤陽神山趕來。
鐘聲響起的時候,乾梟的父親,也就是赤陽神山的上一任山主乾鷲正蹲在自家屋頂,雙手捧著一大海碗羊肉面‘稀里嘩啦’的吃得滿頭大汗。
乾梟生得高大魁梧,乾鷲卻是矮小干癟,尤其一顆大光頭一根毛發都沒有,在初升的紅日照耀下,碩大的光頭紅撲撲的,一滴滴汗水不斷順著頭皮流淌下來。
一大碗加了起碼三兩朝天椒粉的羊肉面吃了一大半,乾鷲就聽到了鐘聲。
抬起頭來,乾鷲陰沉著臉罵了一聲:“是那小雜種回來了?”
幾個身穿青色對襟長衫,面容陰鷙的老人憑空從空氣中閃了出來,一名身量極高,腰間掛著一柄彎刀的老人不陰不陽的說道:“應該是吧…這狗娘養的小雜種。”
乾鷲將大海碗直接拍碎在了自家屋頂上,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湯,然后狠狠的抹了一下頭皮上的汗水。
“他不去蹲在媧曌那小婊子身邊獻殷勤,又跑回來干什么?還召集部族大會…哼,他又想玩什么亂七八糟的勾當?”乾鷲陰著臉,沉聲道:“去看看吧,遲早他要把赤陽神山這點家當,賣光的…遲早的事情。”
腰間掛著彎刀的老人陰沉沉的看著乾鷲:“當年,你生下來的時候,老子就該把你丟水缸里悶死。”
乾鷲跳著腳的咒罵起來:“管我什么事?”
老人惡狠狠的瞪了乾鷲一眼:“誰讓你生了這么個混蛋兒子?”
乾鷲的臉就變得黑漆漆的,他同樣惡狠狠的瞪了老人一眼,抬腳一步沖上了高空,然后又是一步,就直接落在了山腳下桑林中,一處極大的大殿屋頂上。
四面八方有一道道火光飛馳而來,對于神明境的高手,瞬息數百里上千里,甚至是擅長遁法者瞬息萬里也都是極輕松的事情。三千部族的神明境老祖們絡繹趕來,一個個站在半空中朝著乾鷲拱手行禮。
過了兩刻鐘的功夫,就有三千多來自各大部族的神明境老祖站在半空,和乾鷲你一言我一語的拉著家常。
乾梟雖然是現任山主,但是乾梟常年蹲在伏羲神國向媧曌獻殷勤。
如今真正負責赤陽神山日常管理的,依舊是乾鷲。乾梟在諸多部族長老心中,實在沒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乾鷲有意蹲在屋頂上,和一眾老熟人聊著各自部族的事情。今年族里有多了多少天賦卓越的娃娃,族里的牲口又增添了多少,哪里又發現了一處大礦脈,從哪處秘境,又找到了一件先天靈兵。
大家嘻嘻哈哈的,聊得口水四濺,一時間都忘記了要進大殿議事。
最終,乾梟氣急敗壞的從大殿中竄了出來,厲聲喝道:“你們在做什么?都給本尊進來…本尊,有緊要的事情要說。”
乾鷲重重的咳嗽了一聲,看了看乾梟:“回來了?”
乾梟眨巴著眼睛,看了一眼乾鷲,干巴巴的說道:“回來了…嗯,我這次,真有正經事要說…對咱們,有好處。”
乾鷲干笑了幾聲,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大咧咧的說道:“中啊,來,老兄弟們都聽聽,這小子能有什么正經事呢?”
巨大的,足以容納數萬人聚會的大殿內,乾梟端坐在一張巨石雕成的王座上,三千許部族老祖們,則是盤坐在他面前,一個個嘻嘻哈哈的看著他。
“給大家說件好事…本尊找到一條路子,準備帶著大家,往北邊走走。”乾梟一臉笑容的說道:“北面,有大國,無比富庶,人杰地靈,真個是繁華風流之地。那邊的小娘兒,水靈靈的;那邊的綾羅綢緞,你們見都沒見過;那里有極品的好酒,無上的美食,有無數的金銀珠寶…”
乾鷲打斷了他的話:“少廢話,好東西,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這些寶貝,小娘兒什么的,咱們都想要…可是,咱們要付出什么?”
乾梟咳嗽了一聲:“北面的大國,名曰武國。他們面臨北邊雪原的侵襲,我們幫他們打仗,他們給我們報酬,就這么簡單。”
大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