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解脫的情緒涌入巫鐵腦海。
這是碎骨留給巫鐵的最后回應。
就好像一個看盡了無數風云變幻的蒼蒼老者,碎骨原本對于和巫鐵的融合是抵觸的,是不樂意的。但是當巫鐵被石靈卿暴力的放血,眼看巫鐵瀕臨死亡時,碎骨做出了決斷。
他放棄了逃遁,放棄了自由自在,放棄了自身的‘獨立’,選擇了舍棄自己,成全巫鐵。
巫鐵依舊不知道他是什么,來自哪里,經歷了什么,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地下秘境的大殿中,被牛英雄和十八具金色骨架這樣‘拱衛’著。
碎骨沒有留下任何證明自己的信息,只是沉沉的‘長嘆一聲’,給了巫鐵一段復雜的情緒后,他就這樣徹底消失了。
他,選擇了和巫鐵的左手食指第一節指骨完美融合。
巫鐵舉起左手,因為筑基式和筑基藥劑的緣故,他的皮膚白皙粉嫩,膚色近乎半透明。透過白皙的皮膚,隱隱可見到,融合了碎骨的那一節指骨色澤深邃了許多。
這一節手指給人的感覺,就好像被重物砸傷后還沒有消散的淤青,很有點明顯。
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中亮晶晶的神奇力量不斷的被他大口吸入。全身暖洋洋的,骨髓中不斷有新的血液制造出來,迅速流入干癟的血管,流入干癟的五臟六腑、肌肉皮膚,流入幾乎干涸的全身每一個細微角落。
巫鐵近乎本能的開始了筑基式的修煉。
他緩慢的比劃出了筑基式的動作,一式一式很是舒暢的打了下去。
他的動作比平日里更多了幾分靈動,還多了幾分莫名的靈性。如果說巫鐵之前修煉筑基式的時候,他好像是一副隔著毛玻璃的畫卷。
今日這朦朧模糊的毛玻璃突然粉碎,那畫卷就這么明明白白、萬分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一招一式,巫鐵的每個動作都好像和周圍的天地融為一體。和諧,自然,好似他本來就歸屬這一方天地,是這一方天地完美組成的一份子。
四周亮晶晶的能量越發濃郁,變成肉眼可見的一條條手指粗細的晶亮光流不斷融入巫鐵身體。
躺在地上的石靈卿面容呆滯的看著巫鐵。
她嘴唇慘白,很吃力的喃喃自語:“元能…元能顯化…在筑基境就能讓虛空元能顯化…你的資質到底有多好?還是你筑基的功法,到了逆天的地步?”
巫鐵聽不到石靈卿的自言自語。
他渾身舒暢的,極強舒暢的將筑基式演練到了他如今的極限。
六百八十二式!
他很輕松的,就一直演練到了筑基式第六百八十二式。
第七百二十式,巫鐵只要突破第七百二十式,就能讓體內元力達到滿溢巔峰水準,更是凝煉元力,凝成筑基罡氣,突破筑基境第二重。
之前他只能勉強演練到第四百九十三式,融合碎骨后,他筑基式的修煉突飛猛進,莫名飆升了一大截。
保持著一個類似鐵板橋的后仰身動作足足一刻鐘,渾身血氣通暢連貫,每個最細微的角落都被氣血一遍遍的沖刷。新生的血液鮮活而蘊藏了充沛的能量,巫鐵清晰感知到,經歷巨變后,他的肉體力量又強大了一大截。
尤其是,他的左手食指第一指骨在發燙。
溫度逐漸升高,最后巫鐵感覺自己的左手食指好似被開水浸泡著。
吸入體內的,石靈卿所謂的‘元能’,有三成左右被這小小的一根指骨吸納。一絲一絲比起自身骨髓制造的新鮮血液粘稠一點點,沉重一點點,性質上似乎精煉一點點的血漿正緩慢的從這根指骨中滲出。
點點新鮮血漿融入了全身的血液大循環中。
全身的血液也就變得更加的鮮活,更加的生機勃勃,滋養身體的效果提升了大概一倍有余。
巫鐵下意識的活動了一下左手食指。
妙不可言。
修煉時的效果反饋告訴巫鐵,融合了碎骨后,他修煉筑基式的時候,就好像服用了雙倍的筑基藥劑,修煉的效果非常喜人。
保持著鐵板橋后仰動作一刻鐘后,巫鐵緩緩直起身體。他已經到了極限,筑基式六百八十二式,這是他現在能達到的極限。
一口熱氣呼出,長長的氣息中混雜了一縷縷腥臭,巫鐵摸了摸脖頸上的傷口,被石靈卿指甲劃出的傷口已經消失了,皮膚光潔白皙,沒有半點兒傷疤痕跡。
認真的活動了一下身體,筑基式已經將身體每一個關節、每一條肌肉經絡都徹底舒展開來。巫鐵閉著眼感受了一下身體狀態,他感到全身前所未有的舒暢。
急速、大量失血帶來的虛弱感已經徹底消失,現在全身充滿了力量。
他也不看石靈卿一眼,大踏步的走出了大殿外,走到了從他身上自行脫落的甲胄所化的金屬球前。他雙手握住了金屬球,將體內源源不斷產生的元力注入了進去。
金屬球表面一根根細細的光絲亮起。
慘白色的金屬球開始快速融化,變成慘白色的汁液急速的蒙住了巫鐵的雙手。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慘白色的金屬汁液包裹了巫鐵全身,緊身甲胄重新披掛在了他身上。
巫鐵笑著點頭:“老鐵說得沒錯,這甲的力氣也會耗光的,要我時不時給它補充能量才對。”
轉過身,石靈卿已經踉蹌著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大殿。
碎骨并沒有對石靈卿造成實質上的傷害。
碎骨只是剝奪了石靈卿來自紅姥姥的,不屬于她的那一部分生命之元。石靈卿自身沒有絲毫損失,只是突兀飆升的力量被剝奪了,她現在感到有點虛弱。
不過行動是無礙的。
而且走了幾步,石靈卿的動作就和平日無異,氣息也變得平靜寧和。
得到了不屬于自己的,突然飆升的,足以掌控巫鐵生死的力量時,石靈卿的猖獗嘴臉還深深銘刻在巫鐵的心頭。此刻失去了力量,石靈卿變得嫻靜、淡雅,每一個動作都優美如畫。
她走到了紅姥姥來時乘坐的帆船上,在里面翻找了一陣,不多時就穿著一套不是很合身的寬大紅袍走了出來。跳下帆船,石靈卿微笑著,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巫鐵。
巫鐵緊握長槍,一步一步的緩步后退。
此時的石靈卿不可能傷害到他,但是就好像一個普通人見到了毒蛇,哪怕明知道這是一條被拔掉了毒牙的毒蛇,正常人還是會警惕的遠離那等兇邪之物。
巫鐵心理很正常,石靈卿遠比毒蛇可怕。
“石小姐,我同情你的遭遇。”巫鐵沉聲道:“但是似乎,在這個過程中,你自己也有著極大的責任…換句話說,你并不是清白無辜。”
深吸一口氣,巫鐵戴上了面罩,長槍‘唰’的一下指向了石靈卿。
“你我無冤無仇,所以,請你離開。”巫鐵抬頭看了一眼聳立在不遠處的牛英雄,輕聲說道:“這里,是我的地盤,和你無關。”
石靈卿感受到了巫鐵濃濃的防范和戒備之心。
她立刻停下了腳步,毫不猶豫的跪倒在地,向巫鐵行五體投地的大禮。
她似乎完全忘記了之前她實力飆升時,她將巫鐵隨意按在地上毆打,一腳一腳踐踏巫鐵腦袋的事情。她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很楚楚可憐,很清新淡雅,猶如一朵被暴風驟雨虐打的小茉莉花。
“公子…靈卿只是一個可憐的小女子,若是公子讓靈卿離開,靈卿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兩行清淚潺潺而下,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石靈卿抽噎著說道:“公子若是不嫌棄,靈卿敢求公子,以蒲柳之姿侍奉公子終身。”
“靈卿也不敢求什么名分,只求跟在公子身邊,任憑公子驅遣。”
“靈卿雖然不才,卻也有幾分本領,尤其擅長謀劃,公子未來定然是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身邊總需要一些心腹人手任憑驅遣…”
“靈卿除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本領,一點點可供公子使用的小聰明,靈卿自身…公子若是疲乏、心累之時,靈卿也能任憑公子歡樂哩…”
之前,石靈卿實力飆升之際,她瘋狂叫囂要巫鐵成為任她驅策的心腹狗腿子。
這才多少時間,她失去了來路不正的力量后,就立刻變成了可憐的小女人,哭哭啼啼的哀求巫鐵收容。
巫鐵呆呆的站在一旁站了許久。
他真不能理解,石靈卿是如何能夠做到這樣的。
她就沒有一點點羞恥心么?
巫鐵怎敢收容她?
看看吳老大、羅林、巧、釘、石電,還有紅姥姥和九掌令這兩尊大高手的下場…巫鐵哪有那個膽?
“我不會收容你的,這里是我的地盤,給你一點時間,你自己離開吧。”巫鐵干巴巴的對石靈卿下了最后的警告,轉身向老鐵走去。
老鐵躺在地上紋絲不動,沒有一點兒生氣,就好像一具徹頭徹尾的破銅爛鐵。
巫鐵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挨了九掌令等人的連續重擊,老鐵不會真的被打壞了吧?
巫鐵加快速度,猛地向老鐵撲去。
驟然間,一股絕強的、可怕至極的氣息從高空轟下。
四周無數晶簇轟然粉碎,大大小小的晶石碎片猶如無數子彈四處亂打,碎片飛出老遠,打在那些完整的晶簇上,不斷發出刺耳的撞擊聲,濺起了無數的火星。
巫鐵好似被一座大山當頭砸了一下,他悶哼一聲,雙膝發軟站不穩腳,‘咚’的一下跪倒在地。
一旁的石靈卿更加不堪,失去了得自紅姥姥的力量,她本身的修為實在是不值一提。她大口大口的吐著血,猶如一張紙平坦坦的趴在了地上,渾身僵硬絲毫動彈不得。
巫鐵艱難的抬起頭來,向空中望去。
早已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牛英雄,他居然彎下腰來,低頭俯瞰巫鐵等人。
他巨大的雙眼猶如巨大的燈籠,噴出兩條強光,快速的在巫鐵、老鐵和石靈卿的身上掃過。他宛如實質的目光掃過大殿,大殿轟然粉碎,盤坐在蒲團上的最后一具勉強保持完整的金色骨架也隨之崩塌粉碎。
牛英雄雙眸噴出的光柱越發熾烈,猶如兩條烈火柱子掃過大地,所過之處空氣劇烈蠕動,掀起了一波波狂風。
恐怖的力量氣息從他體內涌出,這一刻,他好似跨越了無情的歲月長河,從他那個如火如荼的巔峰時代來到了當今,活生生的出現在巫鐵面前。
只是他畢竟已經是死了。
他胸膛上、胸腹中洞穿的數十根晶石長矛放出刺目的強光,一波波毀滅氣息化為黯淡的光暈不斷向四周擴散,所過之處無數晶石碎片紛紛凝固,重新凝成了一根根完整的晶簇落在地上。
牛英雄的身體內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從他的腳掌開始,一條條極細的裂痕紛紛出現,快速向他全身蔓延過去。
牛英雄的目光掃過躺在地上的老鐵,目光驟然停滯了一下,一聲清晰異常的咒罵聲從他嘴里傳出:“媽蛋!”
老鐵緩緩站起身來,雙眸血光熾烈如火,抬起頭死死的盯著牛英雄。
“人頭狗!”牛英雄咧開嘴,很燦爛的笑了笑,然后目光轉向了巫鐵。
熾烈如火柱的目光落在巫鐵身上,巫鐵只覺渾身滾燙,好似每一個細微角落都被牛英雄的目光看透了一般。
牛英雄看看巫鐵,又看看老鐵,笑著點了點頭:“好,很好。”
‘咔擦’一聲,牛英雄的身體整個崩解,炸成了漫天暗金色的光點呼嘯著向四周吹散。
牛英雄身軀崩解的瞬間,他體內原本的晶石長矛,還有大殿中勉強保持完整的那朵金荷花也隨之崩解粉碎。
空氣中有一股濃郁的香氣冉冉擴散,強烈的精血氣息充斥虛空,整個巨大的石窟都好似在融化,無數晶簇紛紛熔解,通紅的晶石熔液在地上緩慢的流淌。
石靈卿猛地一躍而起,她伸手抓向了牛英雄身軀本來所在的位置。
“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一定是我的…你怎么能…”
巫鐵厲聲呵斥起來:“不要玷污了他…他,怎么可能是你能窺覷的?”
石靈卿呆了許久,她突然笑了起來。
“玷污?我玷污了他?我不能窺覷他?”她轉過身來,高傲猶如公主一樣,挑著下巴斜斜的看了巫鐵一眼:“你以為,你是誰啊?下賤的東西…你們男人…一個個都是下賤的東西…”
‘咯咯’怪笑了一聲,石靈卿雙眼驟然變得一片通紅,她尖叫一聲,整個身體猛地炸開。
一縷血光激射而出,重重轟在了巫鐵的腦門上,在他眉心化為深深的血淋淋的‘長生’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