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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煙臺突兀在峰外,因傾斜的地勢成了落煙峰上的風口,有時風大,有時風小。
此時,風大。
鳳棲木墨綠色的寬大樹葉被風吹得撲簌簌地響。
夙無衣衣袍上綴著的輕羽在風中旋舞,卻又不會被隨風飄去。
他的銀發飄拂到了身后,織成了銀色飛瀑。
隨風吹散的,還有竹葉的香氛,清清洌洌,宛若夙無衣其人。
也因著有風,散到林千藍身邊的竹葉香氛變得很淡。
夙無衣臉上的粉色又退去幾分,“你說待我如常,為何對我總說重復之語。”
“我…”林千藍語結。
為何…她知道為何。
她既決定不與夙無衣結成道侶了,在與他相處時就有了顧忌,怕一不留神說出什么會讓夙無衣誤會的話,說話時少了些沖口而出,多是在腦中過濾幾遍再出口。
有曖昧傾向的不能說,不會跟夙無衣無事閑聊,更沒有調侃開玩笑,她對夙無衣用的多是公事公辦的語氣。
一旦談及到兩人私事上,林千藍過濾后的話只剩下了幾句。
顛來倒去的就這幾句。
夙無衣的眸光不移,“只要是你給的,藥,毒,靈酒,我不會拒你。我信你。”
“你還是不要太信任我的好…”林千藍的語氣弱了下來,“我真有可能給你下毒。”
她知道夙無衣不止是說說,他就是這樣做的,她給他的靈丹,他問都不問就一口服下,他明知道自己不勝酒力,還是如她所愿喝到了醉倒。
“你不會。若哪天你下毒于我,定是為我所想。”
這話把林千藍紛亂的思緒攪成了一鍋粥。
她之所以放棄了夙無衣,是因為她覺著他們之間缺少信任,正是信任不足,夙無衣會信了虎妖的挑撥。
若要結成道侶,兩情相悅并不足夠,基礎是彼此間的信任,沒有信任為基礎,兩情相悅很快會隨風飄逝,剩下的便是怨偶。
現在,夙無衣給了她完全的信任。
林千藍不知該如何回應,左顧而言他,把手里的羽翎法寶遞向夙無衣,“這個,還給你。”
夙無衣垂了垂羽睫,走來接過,靜默了會道,“我一會便會離開。”
林千藍一愣,“你要去哪?”問完了,又覺著不該問。
夙無衣的走是遲早的。
她早知道夙無衣是有事要去萬獸山脈的妖族屬地,只因遇到她,發生了后面一系列的事而耽擱了這么久,現在傷好的差不多了,他是該去辦他要辦的事了。
“去族地。”
林千藍只說,“那,祝你一路順風。”
“能否…”夙無衣的眼眸里有了企求之色,“在我離開之前,與我再如夙昔谷一般相處。”
“…好。”
夙無衣坐到了林千藍的旁邊,卻不是榻上,而是盤坐在了榻前,不是面對著林千藍,是挨著她的袍擺席地而坐。
林千藍以為夙無衣所說的如夙昔谷般相處,是與她相對而坐,喝茶閑談,沒想到是這種。
在夙無衣送于本命羽翎之后,當她需要與他親近時,他有時便會像這樣,坐在她的前側,把銀發全部留給她,做她緩解情欲的解藥。
這是她與夙無衣相處時,最為親近的舉動。
正是這個把后背留給她的舉動,讓她以為夙無衣對她是信任的,她對夙無衣不再是只有原始之欲,而是生出了不加雜質的情愫。
那時,兩人都是席地而坐,而現在,她坐在榻上,夙無衣坐在她的下方,讓她的心里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坐在下方的夙無衣除了給她信任親近感外,還有種…那種感覺她形容不來。
她是該坐著不動,還是該坐榻上起來,跟夙無衣一起席地而坐?
夙無衣等了一會,沒等到林千藍有所行動,側過臉來,說道,“冥前輩說,你喜歡如此。”
她怎么不知道她喜歡什么?冥塵私下里還給她挖了坑?林千藍問道,“喜歡怎樣?”
夙無衣的臉眼見著再紅了起來,猶豫了下,頭緩緩地側歪下來,枕在了林千藍的膝上,銀發遮住了她半邊的黛色衣袍。
林千藍全身僵如木雕。
她知道那種感覺是什么了,是乖順!夙無衣這會給她的感覺,除了親近信任,還有乖順!
她什么時候跟冥塵說過她喜歡夙無衣這樣了?
冥塵怎么就可著夙無衣一個人坑呢?
林千藍不忍心夙無衣被蒙在鼓里,“夙無衣,我沒有對冥塵說過我喜歡這樣。”
夙無衣聽了,從她的膝上起來,微垂著眼道,“你不喜歡?”
額…雖然覺著怪怪的,但如此乖順的夙無衣,也不能說不喜歡。“也不是…只是沒想到。”
“我知道了。是冥前輩為了讓你我一起自作的主張。”夙無衣紅著臉上再起了落寞,“我總要試一試。”
相處的多了,林千藍知道夙無衣不是個對誰都單純好騙的,他只信任他愿意信任的人。
夙無衣相任了虎妖所言,是基于真假摻在一起的事實,和虎妖花了數百年取得的他的信任。
他信任冥塵,才會為冥塵所坑。
不說夙無衣,她不也是被冥塵坑了?林千藍違心地為冥塵說好話,“冥塵他,出發點是好的。”
她心里忽然質疑起自己所做出的決定來,一朝不信任,便再不可信任?
夙無衣暗了眸色,“冥前輩說,我刺你一劍成了一粒沙子,不容你眼,本命羽翎是一道珈鎖,不容你心。”
夙無衣毫不避諱地揭開了兩人之間橫亙的最大障礙,或者說是林千藍做不到順水推舟的兩大主因。
“是。所以,夙無衣,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夙無衣固執道,“若要去掉那粒沙子,重新得到你的認可,我便要向你證明我對你的信任。”
林千藍心一動,夙無衣不會想著解除了同心契約吧?若真這樣做了,夙無衣便自斷了前程,還有他的命。
她雖不喜被一個強行加持的契約束縛,但到了現在,她更不想傷了夙無衣的性命。就這么長時間來看,同心契約對她的影響微乎其微,完全沒必要非解了不可。
阻止道,“夙無衣,本命羽翎解不解除不重要了。別忘了,解除了對我也是有損的。”她只拿自己說事。
夙無衣應道,“嗯。我不會讓此事傷害到你的。”
林千藍放心了,“這樣就好。”
夙無衣又抬著看向她,“我想,再試一次。”
“額…好。”林千藍弄不懂自己出于什么心思,答應了。
銀發再遮了林千藍的黛色衣袍,林千藍的膝蓋成了熱源,向她全身散發著熱度。
挨得近了,竹葉香氛多了些,但因有風,達不到在房間里的濃度,是以林千藍還是很清醒理智,她的手并沒有落到銀發上。
沒有親近,沒有挽留,夙無衣的眸光暗了下去,身形漸次消失在林千藍眼前。
夙無衣走了。
她說的做的,夠明了清晰,想是不會再見到夙無衣了。
林千藍發現自己并沒有像離開仙京城時那樣有解脫感,也沒有在萬獸山脈再遇后的無動于衷。
她僵坐好一陣子,才把虛舉在兩側的手放下。
“小六。”
突來的聲音讓林千藍回了神。
一個白云團子落到樹冠上,姬鳳逍從上面走了下來。
林千藍受姬鳳逍錦云榻的啟發煉制出了云筏,姬鳳逍當即招著騰二一起偷渡進了悟心崖,再弄來一朵錦云,讓林千藍為他煉制了這個跟個普通白云團子沒兩樣的飛行法寶。
林千藍站了起來,“大師兄。”
姬鳳逍手里的龍骨蓮火扇合起,持著扇柄朝著林千藍點了點,“小六,你怎么行事越發的拘謹了?”
“大師兄,你聽到了?”在夙無衣剛過來時,林千藍往四周掃了下,沒看到有人。后來,她的心緒繁亂起來,沒心思再往周圍看,大師兄應是在這之后來的。
也是因為這是在落煙峰上。
落煙峰的弟子都知道,觀煙臺一帶是峰主大弟子姬鳳逍常來的地方,沒人敢來打擾,久而久之,觀煙臺成了姬鳳逍的專屬地盤,除了他們師兄妹幾人,不會有其他人在,所以林千藍在夙無衣來了之后,并沒有在樹冠上布下隔音法術。
既然讓夙無衣來到了落煙峰,她與夙無衣的事,沒有想著隱瞞師父和幾位師兄師姐,不過,師父和大師兄對兩人的內情知道的更為詳細些。
“聽到了。我認識的小六性子爽直,做事不瞻前顧后,怎么出去歷練幾年回來,倒變得如凡人般拘束了?”
“我…真有?”林千藍一直認為自己是以心所使。不是大師兄說她變得拘束,她就馬上認可了,而是之前她對自己曾做下的決定有所動搖。
“真有。”姬鳳逍斜挑著狐貍眼,“你若是真無意于夙無衣,怎會容他靠近你?”
“可我,還是介懷于他刺我的那一劍,和…這個。”林千藍摸了下發髻上的白色羽翎。
“你介意為什么還戴著?只是因為好用?據我所知,如這個羽翎般好用的法寶不是沒有,小六真想要,師父那里有根冰鳳尾羽,一定會你為想法煉制出一個同樣好用的來。”
林千藍被大師兄的一針見血弄得答不上來,只辯解道,“…冰鳳尾羽是多難得的原材,我怎么,能讓師父把它浪費在煉制發帶上。”
“狡辯!”姬鳳逍繼續毫不給她留情面,“論在師父心中的地位,我這個大師兄早就靠邊了,別說一根冰鳳尾羽,就是你要了師父的本命法寶,我看師父也會給你。你不過,是想一直戴著它罷了。”
林千藍辯無可辯了,“…大師兄,好歹給我點面子。”
“小六,你就是在夙無衣跟前太講面子了。你自己想想,在對待其他人上,你哪里講什么面子?你可是忘了你的道心是何?”
林千藍思忖著,“自在自然。”
“那就不結了?有道侶沒道侶,跟你的道心沒有沖突,怎么想的怎么去做。道心,不是一成不變的,要不怎么有心境的提升?
師父說過,憑心做事,這個心同樣不是一成不變,彼時心境下做出的決定,并非適合此時的心境。你原是對夙無衣有意,后變成了無意,為何不能再有意?”
“大師兄,這事…不是這么簡單的。”她知道了夙無衣是仙靈之體,哪怕不雙修,只要留下夙無衣與她共同修煉,她都能得到極大的裨益。
而且,她想了下,她所介懷的兩樣事仍然介懷,怎能當成沒有?
姬鳳逍的蓮火扇在林千藍頭頂上方虛敲了下,“這世上哪有真正無瑕的東西?把它變得簡單不就成了?”
林千藍笑了下,“大師兄說晚了,夙無衣已經離開了。”
姬鳳逍坐到榻上,搖起了扇子,“小六,我并非勸和你與夙無衣,我只怕你后悔。你若不確定,便去追追看,若是追到半路不想追了,那便是你真無心與他結成道侶。若是有了必追到之心,那就依心所使。”
”大師兄說的是。我是該給自己一個機會。“也是給夙無衣一個機會。
她不得不得承認,她方才被夙無衣打動,或者,自再遇到夙無衣之后,夙無衣做下不少打動她的事。
給夙無衣下藥,灌醉他,未嘗不是她對夙無衣的試探,試探夙無衣對她有多信任。
試探的結果,夙無衣對她是全然的信任。
夙無衣信任她不會真想要的他的命。
說實話,在夙無衣說,他 林千藍笑了下,“大師兄說晚了,夙無衣已經離開了。”
姬鳳逍坐到榻上,搖起了扇子,“小六,我并非勸和你與夙無衣,我只怕你后悔。你若不確定,便去追追看,若是追到半路不想追了,那便是你真無心與他結成道侶。若是有了必追到之心,那就依心所使。”
”大師兄說的是。我是該給自己一個機會。“也是給夙無衣一個機會。
她不得不得承認,她方才被夙無衣打動,或者,自再遇到夙無衣之后,夙無衣做下不少打動她的事。
給夙無衣下藥,灌醉他,未嘗不是她對夙無衣的試探,試探夙無衣對她有多信任。19插p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