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正處于一道山脊上。
一條石頭砌成的小道從下面的鎮子蜿蜒而上,經過客棧所在的山脊后一直到下面,下面就是碼頭。
這道山脊正好為下面的鎮子把海上吹來的風擋住。
余生他們在觀望四周的時候,一個臟兮兮的小男孩也在看著余生。
“你,你是客棧的掌柜?”在猶豫一會兒后,小男孩走過來,指著客棧上的招牌問。
余生回頭,見客棧已經換了招牌,掛上了“”。
他點頭,“是我的客棧,你…”
余生話沒說完,小男孩已經撒丫子,速度一點兒也不收斂的向山坡下跑去。
在濕滑的路上滑到,沾了一屁股泥后,小男孩也渾不在意,站起來繼續跑,一直下到碼頭。
碼頭上有一些漁民正在忙碌,見到小男孩下來,這些漁民全站直了身子。
不知小男孩嘀咕了一些,那些漁民全部向客棧跑過來。
等他們氣喘吁吁地上到山脊后,余生依稀記著跑在最前面的漁夫,“你,你是鯊魚?”
這漁民點了點頭,喘著粗氣對余生說“俺是鯊魚,謝天謝地,余掌柜,不,盟主,您終于來了。”
他十分熱情,說話的同時從身后的筐子里取出幾尾海魚。
“盟主,我們也沒有什么好的見面禮,這,這幾條魚送給您。”鯊魚說。
這幾條海魚瘦小,干巴巴的,一點兒也沒有海魚所應有的肥腴。
“哈哈,那個。”鯊魚有些不好意思,“現在我們千山島因為那洞鬧的,魚獲一直不大好,讓您見笑了。”
余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早把鯊魚的事拋在腦后了,對方居然還對他這么熱情。
“沒事兒。”余生接過來,“待會兒我熬了魚湯。”
把魚遞給葉子高后,余生又解釋,“上次分開以后,我著實有些忙,所以現在才趕過來。”
“我知道,我知道。”鯊魚說。
他后來也派人千里迢迢去過揚州,但每次余生他們都有事脫不開身。
不是在斗猰貐,就是在斗什么天道老頭,不然就是被燭陰追殺去了中荒。
鯊魚也知道,掌柜的這些事比他的大,所以一直在等。
“現在來了就好,我們只是窮點,累點,倒沒別的事兒。”鯊魚憨憨一笑。
余生點下頭,問道“這洞口怎么回事,讓你們魚也不好打了?”
鯊魚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索性領著余生往南走,來到一處斷崖上,指著遠處洞口說“這就是那洞口,也不知道什么緣故,洞口時而有風,時而吸水,攪動的這片海域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而這片海域,正是他們往日經常打魚的地方。
余生站在斷崖上發現這片海域幾乎是千山島的中心,也正因如此,這片海域才讓他們打魚更安全。
“海里不同于陸上。”鯊魚說。
他們出海打漁,是捕魚者,也是被捕者,水面下不知道潛藏著多少魚妖,在等著吃他們。
“我們一般不離開島太遠,這樣水淺,一般不會有大魚和魚妖,但是…”
鯊魚指了指遞給余生的兩條魚,水淺自然也無肥魚。
“這塊海域則不同。”鯊魚指著四周,這片海域雖和大海相通,但在各島阻擾下,在海域外圍組成了一道網,“大魚,海里妖獸大多都過不來,過來的都是一些肥腴的好魚,我們在這片海域里捕魚也更安全。”
余生明白了。
他再低頭去看那深洞。
雖然海水漲潮,把一切都淹沒了,但余生看的清楚,在靠近斷崖的一片淺藍之中,有一汪深藍色的圓形水域,從高空看,仿佛是大海的瞳孔從莫名的深處望過來,深邃、神秘、詭異。
正看著,深洞忽然有了動靜,如泉眼一般冒出一股海水,噴出老高。
穩定下來后,有一股旋渦似乎在把海水吸進去,把整個海面攪動的不得安寧。
“還真有些古怪。”余生說,“這真是地動的時候形成的?”
那得多大動靜。
“是地動。”鯊魚表示千真萬確。
大約是在十幾年前的一個夜里,那時候鯊魚還是個年輕人,剛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我清楚的記著當時是鬼行日,當時鎮子上還出現了一些身份來歷不明的人,鎮子上的人都說他們是來抓小孩的,因此那天各家各戶早早地在門前擺上香案,供奉過路鬼后就關上了門。”鯊魚說。
等到了半夜,大地忽然劇烈的搖晃起來。
“天上還電閃雷鳴,如劍光似的,一道道的劈向山脊。”鯊魚說。
幸好,當時他們島上的人居住的多是茅草屋搭成的屋子,沒有造成太大傷亡。
但那幾天,島上一直暗無天日,一直到三天后,天才放晴。
等他們重整家園,把一切收拾好,準備出海捕魚時才發現這片海域出現這么一個大洞。
“鬼行日?”余生若有所思,“具體到哪一年的鬼行日?”
鯊魚遲疑,同身后的漁民商量后一拍腦門,“哦,對,我記起來了。”
余生看著他,“哪一年?”
“哪一年我忘了。”鯊魚憨笑。
“那你記起什么來了?”葉子高問。
“我記著那天晚上,天上雙月合一,斗轉星移,總之,那天的天象變的很古怪。”鯊魚說。
聞聽此言,余生他們面面相覷。
“不是,這也太巧了吧?”胡母遠說。
雙月合一,在歷史記載中有且僅有一次正是余生出生的那一年,那一天。
是日,靈山神巫自稱得到了天帝啟示,在登葆山召開群巫大會,建里了巫咸城。
應龍出世,殺了流浪至北荒的夸父一族的首領后裔。
也是在這天,天下河神之主冰夷,乘兩龍從北冥深三百仞的從極之淵躍出。
接著,幽都首次出現月光,接著整個北荒地動山搖。
“合著你這一出生,不止北荒地動,海上的千山島也地動了?”
葉子高拍拍余生肩膀,“掌柜的,你可真是個禍害。”
“怎么說話呢!”胡母遠為余生鳴不平,“余掌柜頂多也就是一妖孽。”
“去,這些和我有什么關系,巧合而已。”余生說。
話雖如此,余生心里也犯嘀咕,難道他就是那只蝴蝶,翅膀一扇,把這個世界攪了個天翻地覆?
現在天色尚早,不是近距離查探洞口的時候。
余生他們在斷崖上就地取材,一片觀察深洞,一面把那幾條魚熬了魚湯。
上次在揚州嘗過余生的手藝后,鯊魚他們就一直念念不忘。
現在余生親手烹調的魚湯還沒好,他們已經在吞口水了。
等余生一鍋魚湯做好后,為鯊魚報信的小男孩,他此時所有注意力都在那白色的魚湯上了。
余生剛說可以吃,小男孩伸手便要去撈。
“啪”,鯊魚把他的下去,“看你那點兒出息,注意點兒衛生。”
說罷,鯊魚向余生尷尬一笑,“讓盟主見笑了,我,我們已經很久沒吃過這么一頓香噴噴的飯了。”
千山島以漁業為生,一旦魚獲不多,他們的生活立馬捉襟見肘。
“不要緊。”余生擺擺手,讓他們各自為自己盛湯,“你們往常打到的魚都賣到哪兒?”
“往西北走,找到大河出海口后,沿河向上,把魚賣給中原靠近大河的幾座城池。”鯊魚說。
千山島雖然屬于東荒,但已然臨近中原,所以他們與中原的城池多有往來。
“中原?”余生驚訝。
鯊魚點頭,中原從大河出海口出海,沿岸一路向南,到東荒是很近的。
奈何海里妖獸多,風急浪大又是常有之事,所以很少有人會走海路。
余生愣神的功夫,鯊魚他們已經一人干完兩碗魚湯了,讓葉子高他們看著直愣神。
后面的時間,余生他們就是坐在斷崖上閑聊,等無話可聊時,余生索性躺在斷崖上曬太陽。
海風習習,浪花滔滔,小憩一會兒,補一下昨夜少睡的覺,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一直到日落潮水退去時,鯊魚他們才把余生喊醒,“盟主,洞口露出來了。”
余生聞言起身,伸了伸懶腰,“你們從繞路走,我先過去看看。”
說罷,余生直接飛到了洞口邊。
海水退卻后,洞口失去了他的神秘面紗,邊緣是些小石堆和水草叢,偶爾有一條小魚困在沙中。
余生手一揮,小魚被水裹住,直接丟進洞口。
洞里的水與洞口齊平,除了幽深和黑暗之外,不見任何生物。
然而,小魚在被丟到洞口的水面后,仿若受到了驚訝,拼命地游動著身子,想遠離讓它活命的海水。
“有趣。”余生有了興趣。
他倒要看看,這傳說中供奉火種的神祠,又是幽冥之地的洞口里究竟有什么名堂。
余生站直身子,雙手握住,屏氣凝神,把神思慢慢地深入到海水之中。
令余生驚訝的是,在洞口邊緣居然是很平滑、尖銳的邊緣,呈直角往下垂落。
攪動海水沖洗掉泥沙后,余生會發現,這洞口使用巨大的、有棱有角的石塊砌成的。
順著洞口往下,余生發現了石階,它們依次向下,通往洞深不知處。
“掌柜的,我們過來了,你看出什么沒有?”正在余生沉思時,富難的聲音響在耳邊。
余生正要收回神思,忽然,從洞底傳來一個聲音。
聲音很輕、很脆,同時又讓余生很親切,似乎在召喚著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