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魯!粗俗!堂堂郡主,正三品淑人,竟然打人!在場大部分人的想法。
她們有些發懵,更驚訝不已。一般的小姐,被這么一番話壓下來,即便再心有不甘,也不會冒著壞了名聲的風險犟著堅持。
因此嬤嬤原本是很有信心的。
一個鄉野村婦,走到今日自當珍惜。卻不想,這村婦不但摳門,還粗鄙到這個地步…
可昭妃的咆哮在程紫玉耳里既成不了威脅,也沒有任何威懾力,程紫玉看都沒看她一眼,又接連給了那位嬤嬤正反兩個耳光。
“你是個什么東西!區區奴才,敢來教訓我,敢來指點我,敢來評價和置喙我的行為和決定?你不但對我無禮,更是丟盡了昭妃娘娘的顏面。主子說話,什么時候輪到奴才插嘴了。你這么目無主子,是昭妃娘娘教的?是昭妃娘娘縱容的?你就是這么在這宮里橫行的?”
前世自己是昭妃媳婦,可以忍。今生,自己不但與他們全家再無關系,相反,還是個正經主子,豈會受她一個奴才的氣?
來啊,有本事的,來個以下犯上才好!昭妃雖打不得,可這幾個耳光,比打在昭妃臉上更令其憋屈!
在她的宮里,在她的所有奴才跟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這么肆無忌憚打人,何其暢快。程紫玉充分感受到了前幾天文蘭在這兒砸東西的快感。
只可惜,自己這般囂張,這幫奴才卻不敢上來動一下。
柳兒聽到動靜,趕緊跑了進來。
程紫玉見她點了點頭,知道她已完成了任務。
不過,柳兒和緊跟進來的宮女翠兒見了眼下狀況,也都愣在了原地。翠兒更是連原本要說的都忘了。
“柳兒,給我教訓這位嬤嬤。”
“郡主慎行!”那嬤嬤雙面漲紅,不知是被打紅還是被氣紅羞紅。“郡主別忘了這是在宮中,這是后妃寢宮,您一個外婦,如何…”
“我就是打你了,我替昭妃娘娘教訓你!沒有什么不對的。”程紫玉笑看昭妃。“娘娘,您覺得呢?您的奴才對我大不敬,您都看在眼里了吧?您要不要給我做個主?您說我打人合不合規矩?就直說吧,我要讓我的人扇這老奴十個耳光,你答不答應?”
昭妃張了張口,眼中憤怒的小火焰漸漸變弱。
她聽懂了威脅。她還等著程紫玉將那兩件東西交出來呢!這會兒撕破臉皮,那自然就別想了。那兩樣可以變賣一千多兩,再加上這賤人今日送來的那瓶子,怎么的,弄個兩千兩銀子沒問題吧?
昭妃橫了心腹嬤嬤一眼,暗罵這沒用的老東西,剛剛程紫玉都低頭了,顯然是打算退回那兩件了,可她還去火上澆油,這下好,適得其反了吧?昭妃再次瞪了個警告加“閉嘴”的眼神出去,全然忘了剛剛心下還在贊著這老奴得用…
自認為小不忍則亂大謀的昭妃深吸了一口氣。
“你這老刁奴!郡主說的不錯,你活該被教訓!吃一塹長一智,你以后可得記住了。不過郡主您到底是有身份有誥命的人,出手傷人實在辱沒了你的身份。不如…”
“我夫君是武將,習慣用武力解決問題,我的身份是將軍夫人,婦從夫,那我動手也沒什么了不得,又何來辱沒之說?而且我的身份我做主,就不勞娘娘操心了。柳兒,既然娘娘已經應下要教訓老刁奴,你還不趕緊動手。”
于是,眾目睽睽下,柳兒得了程紫玉示意,不由分說上前推開眾人,左右開弓快速給了那嬤嬤十個耳光。
柳兒何等手勁,那嬤嬤面頰高高聳起,口中頓時有血水滋出,更是吐出了被打下的兩顆牙…嗯,其中一顆還是金的。
昭妃瞧見了金牙眼神一閃,又是沖那老奴才一瞪眼。這老東西,還挺有錢。也不知從哪兒搜刮下來的,媽呀,這說白了都是自己的銀子啊!…
嬤嬤一肚子委屈,縮著腦袋識相趕緊退去了一邊。
滿室靜謐,針落可聞。
昭妃突然覺得腦袋突突開始疼了起來。自己都這么忍氣吞聲了,程紫玉,會答應自己的吧?
“好了,郡主息個怒,言歸正傳,剛本宮與你說的…”
“免談!”
“什么?”
“免談!不退!沒有!”堅決生硬,毫無猶豫,也無回轉余地。“項圈沒有,碧玉鐲沒有,連那金簪也沒有!”
“你…”
“您既然要言歸正傳,那便說清楚了。”程紫玉走近了,在距離昭妃床邊一尺距處坐下。她腰板挺直,居高臨下,叫昭妃氣場全被壓制。
“您剛話中提到了珠子和寶石。我不知是不是您病了記性不好。但我提醒您,珠子,當日的確是安王拿來,但當眾就給了王老夫人,是安王點頭的。您若惦念那珠子,就去找王家嘛。反正你們與王家都是一家人,只要您開口,那一定能要回來。”
昭妃面色變僵,因著王和孩子的事,她一直被人指指點點,她與王幾個月都沒說一句話了。孫兒從胎中出事到不久前的出世,都成了她的痛和外人的笑話,成了她為兒子前程最惋惜的一件事之一。
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兒子前程,她都幾乎想要一口咬死王,更不提這會兒想到那明晃晃的珠子被王家老太婆戴在頭上,叫她心又揪了起來。
“至于寶石,當日眾目睽睽下安王遞來時說的很清楚,證人至少好幾百,那不是給我的,是用來做壽禮的。后來,多余的寶石粉都交給了王側妃。我若沒記錯,好像是文蘭公主不小心弄撒了那些粉吧?那粉要回來是不可能了,但您可以找文蘭公主索要寶石嘛!她有的就是!”
昭妃的牙已經錯了起來,氣息也開始急了不少。文蘭,“文蘭”二字這幾天已經成了昭妃宮里的禁詞,誰敢提?
可程紫玉不但反復提,還不打算停。
“幾顆寶石罷了,文蘭不會介意的。您沒瞧見,她前幾日大婚,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嫁妝。那盛況,簡直空前。幾條大街都被圍觀百姓擠滿了,只為瞧一瞧文蘭公主的財大氣粗。哲王春風得意,得此側妃,舉世難求。人人都道,兩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戳刀,她也會。既然這宮中不敢提文蘭,那就她來啊。
“當時整個京城的達官貴人幾乎都到場了。只可惜,拜堂時候,高堂位空置。話說起來,當日您若不那么貪心,這巨大的榮耀便都加身在您身上了。若能接受一國公主的跪拜,您該是如何揚眉吐氣?從此后宮還有誰敢與您作對?還有誰敢禁您足?后宮大權肯定要讓您參與協理的。您這里,也不會既冷情又破敗…”
“住嘴!閉嘴!”昭妃抱著耳朵嚎叫連連。
宮女圍到程紫玉身邊,卻又怕得了那嬤嬤的下場,只能跪地求程紫玉別說了。
可哪能呢?
“文蘭的嫁妝我都瞧了,其中有十幾箱便是專門用來裝寶石制品的。說實話,您那幾顆寶石跟文蘭公主的比起來,大概就是魚眼珠子和貓眼的差距吧!”
“住嘴。”
“文蘭的禮服您沒看見,上邊綴的都是鴿子蛋大小的寶石。隨意一顆拿下來,都足夠抵上你那一整盒的大小了。我也就送了她兩盒子賀禮,她直接就給我回了雙倍禮回來。您瞧瞧,這就是其中之一呢。”
程紫玉晃了晃腕上玉鐲。這的確是文蘭回的禮。
上好的羊脂玉卻偏偏拿來做了鏤空雕刻,精美是精美,可程紫玉怎么看都覺得這是暴殄天物般的浪費,只求精美不計代價只求目的,行動直接,這也正是文蘭的性子。
今日來看昭妃,程紫玉便將這鐲子戴在了腕上…
“閉嘴。你給本宮閉嘴。”昭妃幽幽,氣息再次弱了下去。可她還是忍不住,忍不住看向程紫玉的手腕。
好漂亮的東西。曾經她也有過兩對,但都沒有眼前這只溫潤細膩。自己的膚色,其實戴羊脂玉最好看。可這樣的好物,不但被浪費了一大半刻了花鳥,還只是被拿來做回禮。
心,痛。
這些本就該都是自己的啊!
她只感覺有滾油再次澆去了心頭。她眼前全都是星星,金色的星星閃啊閃,一座座小金山,一個個小金庫,已經到手卻飛了。飛去了老五手上。
安兒一直說,老五才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以前她不信,她到最近才深信不疑。本來文蘭的一切都是兒子的,此刻反而成了對手的,一進一出,這豈不是雙倍的傷害?
側妃?老五的運氣怎么那么好!還是側妃!區區一個妾位,換上金山銀山的助力,讓昭妃幾乎有撞墻抓皮揪頭發的沖動。老天,這樣的妾還有沒有?給兒子來上十個八個吧?可沒有!文蘭就此一個。
心啊,好痛…這是要悔死她嗎?
“哦,還有呢,哲王生母周貴妃不在了,所以文蘭便以周貴妃的名頭去捐了香油錢。”朱常哲生母沒了之后,皇帝給其追封為貴妃,所以此刻程紫玉便喚了聲周貴妃。
“您猜捐了多少?光香油錢就捐了六千六百六十六兩。文蘭說,這本就是她該孝敬婆母的。為婆母花錢,她很樂意。她說,既然她嫁了哲王,那么她的所有,都自當全為哲王效力。”這是真事。文蘭那么做,一是真心,二是為了漲朱常哲的底氣和聲勢,讓世人瞧瞧他們哲王府眼下的實力…
可顯然這事對昭妃再次形成了有效打擊。
程紫玉看著昭妃火氣上涌,上氣不接下氣,她覺得甚是有趣。
“說起來,安王也差點與文蘭公主結成了夫妻,姻緣不在情分在,文蘭公主一向重情義,一定會把幾顆寶石給您退回來的。”
“程紫玉,你…”
“您若開不了口,不如這樣,我來。正好我與王側妃還有文蘭公主關系都還不錯。明日好不好?我組織了她們一道來找您說清楚。若是她們愿意前來,我一定說服她們給您賠。您說呢?你看什么時候方便?明日這個時候?”
“你住嘴!你住嘴!”昭妃倒在靠枕上,手指程紫玉,一口口大喘氣,一張臉煞白。
這天下竟然有這般惡毒之人。
這三人,個個都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一個瞞天過海,怎么圍追堵截都沒用,此刻連孩子都生下來了。還有兩個,都是粗魯如瘋狗,一個砸寶一個打人,她能惹得起誰?
昭妃莫名發虛,心想程紫玉真要惡意去組織,按著王的報復心,還真會故意上門來“報喜”,文蘭更是…唯恐天下不亂,這三人肯定會上門來湊熱鬧吧?
“本宮不與你扯那些,珠子和寶石可以不算,本宮只要你把那兩件還回來!”
程紫玉笑看她,嘖嘖,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都把話說成這樣了,已經很明確了這趟的立場和目的,還以為她會趕自己滾蛋。她竟然還在忍氣吞聲想著那兩件呢!
還是皮厚。
“珠子寶石可以不算,但不能不提。當日我既然退回了珠子寶石,很明顯已經拒絕你們母子了。此刻又何來誤以為我可以成為安王妃之說?東西不是我要的,是你們要給的,我又何來侵占你們財物之說?
明明是你們自己癡心妄想一意孤行,這會兒要反悔?當日得隴望蜀時就該想到竹籃打水的后果,此刻后悔是不是太晚了?當日打腫臉闊綽出手不是很氣派嗎?利用了我這會兒就想過河拆橋?
還有,我的銀子是我自己掙的,我愿意鋪橋造路是我的事,沒道理我有銀子所以就一定要體恤您窮吧?
覆水難收不知道?我就是不給,你又如何?”
“程紫玉!你真的不給?你可三思了!”昭妃嚎了一聲。“你真要為了區區兩件東西與本宮作對?”
“那么我明確告訴您,不給!這么說吧,您想要我退回那兩件,就和巴望文蘭回到安王身邊一樣不靠譜!”
“反了,反了!本宮要去求皇上,本宮要將你的貪婪散播出去,什么郡主善人,就是個笑話!本宮不會放過你的!”昭妃一頓張牙舞爪,打掉了床頭一大堆的擺設,隨后便軟癱在床,翻起白眼來了。
奴才頓時忙亂。有給她送水吃藥的,有去找醒神露的,有幫忙順氣的,還有已經張羅想去請御醫的。
不過昭妃在快速有效的照料下,又瞪回了死魚眼緩了過來,程紫玉見狀,又不想離開了。
來都來了。前幾天文蘭還把昭妃氣得暈了過去,自己怎么也不能比她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