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們轉眼全都消失在了眼前,而從各處往這邊聚集之人也已越來越多。
王玥暫時不能挪動,只能等著轎輦和御醫過來。
程紫玉看了眼里三圈外三圈的宮人,心道也好。王玥已孤注一擲,那么大一賭,自要盡全力謀個善果的。
不如趁著太后皇帝到來之前,搶先將事情弄個沒有轉圜余地。朱常玨往日對自己沒少算計,這次也該讓他好好承受這一擊了。
貴妃一倒,他在后宮的勢力也就除了個大半。他想趁著太子倒下占便宜?當貴妃連落難皇后都不如時,倒要看他下一步如何折騰。
“程紫玉你休得血口噴人!反了你了。到此刻為止,都是你一人在此喋喋不休。本宮尚未發話,豈容得你在這兒興風作浪?本宮的人又豈是你能動的?”貴妃氣得渾身發顫。尤其在柳兒出手教訓了她的內侍后,她自覺所有顏面都沒了。
“貴妃娘娘若覺得不服,大可以待會兒向太后娘娘鳴不平。但那之前,請問貴妃娘娘您這么阻著擋著我派人求救求助,究竟是懷了什么心思?您是心虛,還是想要害死王側妃…和她肚子里的小皇孫?”
“你含血噴人!”
“是我含血噴人,還是您惡人先告狀,大伙兒心中自有決斷。證人證據證物受害者皆在,貴妃又何必還要做那無用之爭?與其做徒勞掙扎,不如坦白從寬,太后來了,咱們還會幫您求個情。
那么敢問貴妃娘娘,王側妃只是見表妹不適想要尋個簡單解決之道,究竟何至于讓您對她下了此般狠手?是王側妃的阻止壞了您什么事呢?還是說你原本的目的便在王側妃的肚子上?”
程紫玉一開口,直接將所有人都帶跑偏了。
瞬間,抽氣聲連連。
很多人因著驚駭驚恐,事實還沒細想,因此并未對貴妃的動機深思。
可程紫玉這么一指點,所有人都是“原來如此”的心理。
那么就只兩種可能:第一,貴妃原意是要對魏虹下手的,王玥阻止,壞了她的好事,于是貴妃怒了。第二,貴妃不想讓王玥生下這個孩子,魏虹原本就只是個由頭…
貴妃的面色一下便再繃不住,黑漆漆似要滴下墨,強裝鎮定的眸色里也露出了一絲慌張。
這一瞬,她似乎明白昨日竇氏為何一直在吃虧了。不是竇氏無能,而是這個程紫玉太犀利,攻擊點和條理都太清楚,完全讓人難招架。
確實,此刻程紫玉引出的兩條動機都不是貴妃能三言兩語撇清或是自證的。
若按著第一條,她是打算對魏虹下手,那便是對太后的忤逆。太后剛剛才點頭下令示意魏虹進門,她后腳便動手了,太后如何饒過她?哪怕是為了顏面,也不能!
若按著第二條,那更糟!
那便有她害王玥腹中子是為兒子掃平前路,殘害皇嗣,只為穩固前路之嫌。這事若暗搓搓皇帝或許還會為了皇室顏面遮掩容忍一二,但過到明路后,從皇帝到宗室到眾臣,甚至為了朝廷顏面都不可能善了。
尤其是那些重禮的老臣和難纏的御史都會出來蹦跶…
再想到憋了一口氣的太子黨和虎視眈眈的老四老五的人定會借此發動攻擊…
貴妃已經開始雙腿發軟。
她若不能挽回,那么不但是兒子會大受打擊,就是自己…也完了…
“郡主說完了?那是不是該輪到本宮自證和解釋的時候了?你這般斬釘截鐵又口口聲聲的,該不是不打算給本宮個自證之機吧?”貴妃冷嗤一聲。
隨后她瞧向眾人,將腰板挺直,用那火辣辣的眼神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東西,跟個粗鄙俗人一起起哄。本宮在宮中二十多年,你們何時見我魯莽行事過?本宮會當眾推人?本宮真要處置她,犯得著臟了自己手嗎?”
眾人被貴妃一駭,均是微微一縮。這話若要這么說…倒也不錯。
貴妃走了幾步,卻是猛一回頭,反手便扇了出去。
“賤人!”
啪的一下,挨了這一巴掌的卻是她的貼身宮女如意。
“剛剛,你敢推搡本宮?”貴妃雙眼一瞪。
那如意咚的一聲便跪了地…眼神從驚訝變渙散,并打起顫來,隨后垂下了頭…
程紫玉一聲冷笑。就知道堂堂貴妃不會輕易被撂倒,這是…推出替死鬼來了?瞧那宮女瞬間認慫的模樣,足可見貴妃平素手腕便是厲害。
“貴…”程紫玉剛要開口便被打斷。
“郡主先別說話。本宮說了,要自證!你有問題待會再說。誣賴本宮可不是光憑著舌燦蓮花,一口咬定便能成的!本宮剛被你步步緊逼,就是要看看你存了何等居心。本宮不說話,不代表本宮沒話說。郡主難不成還想逼迫本宮承認不成?”
貴妃又是一巴掌扇去了那如意臉上。
“如意,分明是你從后邊推了本宮,本宮后背一重,沒能站穩才前傾出去。王側妃躲避不及,本宮支撐不住,這才雙雙摔地。本宮倒是要問你,否則,你站在本宮身后,為何不第一時間拉住本宮?反而任由本宮摔去了王側妃的身上!”
貴妃霸氣全開,一時間,所有人都噤聲了。當然,有人嗤之以鼻,覺得貴妃這是讓貼身宮女來替死,也有人覺得貴妃所言有理,堂堂貴妃,不會這般魯莽吧或許真有疑點?可那如意,不是貴妃心腹嗎?…
“如意,本宮待你不薄,今日本宮要你一個交代,你說,你這究竟是想要借本宮之手對付王側妃呢?還是想要借王側妃的孩子來謀算本宮?你究竟是受了何人的指使?還不速速招來!”
程紫玉正覺好笑。何人指使?誰?貴妃想要誣陷誰?是不是下一步還要對那個如意屈打成招?
不過,程紫玉還是小看了貴妃。
貴妃視線一晃后,那如意似是得了什么示意,面色突變,竟是大拜于地嚎了起來。
“冤枉,冤枉啊!”
程紫玉本以為她是要解釋,哪知…
“奴婢也是被人一推,所以才不小心撞上了娘娘您!沒有人指使奴婢,而是有人要害您啊!”
“誰要害本宮?誰又推了你?當時你身邊身后還有誰!”
“是她!”如意手指的,卻是魏虹!“是魏小姐推了奴婢!”
魏虹當時就懵了,只傻乎乎在那兒搖著頭喊“不是,沒有…”
“胡言亂語!魏小姐明知王側妃站在前邊,她這一推,豈不是要壞大事?魏小姐與王側妃感情深厚,怎會做這樣之事?”
“娘娘或許不知,魏小姐與王側妃關系并不怎么樣。昨日郡主也說了,王側妃舉步維艱時,魏小姐別說伸出援手,就是連探望都沒有過一次。今日魏小姐本就沒有入宮之意,若不是太后娘娘示意,魏小姐只怕壓根就不會走這一趟。畢竟,魏小姐到今日還未有孕,可她這個好表姐卻都快要生了。同人不同命,能不嫉妒嗎?”說話的是貴妃的那個心腹嬤嬤。
“所以老奴覺得,大概魏小姐不愿跟著去翊坤宮,便索性推了一把。這么一來,既讓她這個表姐沒法嘚瑟,還報復了您。而她推的是如意,就算要算賬,也算不到她的頭上。可見魏小姐是機關算盡…”
那嬤嬤迅速解釋,說得煞有其事,叫在場眾人跟著一愣一愣。
“魏小姐豈是這樣人等?”貴妃蹙眉。
“娘娘忘了,先前之所以壓著魏小姐的進門,正是因著娘娘派老奴收集了一番魏小姐這十幾年來的所言所行嗎?魏小姐為人自私狹隘,在閨秀時期曾經掌摑姨娘,欺辱表弟,去年六月,荊溪王府,還與安王…一起落過水。”
眾人嘩然。
前面的就罷了,這最后一句又是什么事?魏虹和安王一起落水,第一次聽說啊。這個魏虹,怎么還與安王扯上關系了?
議論開始蔓延。一起落水是幾個意思?難不成還有過肌膚接觸?是名節有損了嗎?所以竇王妃才壓著不給她名分?難道昨日郡主錯怪了竇王妃?
可魏虹壞了名節也沒能攀附上安王?去年六月,正是安王南行時吧?但安王回京后,迎來的側妃卻是王玥啊?是王玥替安王擋刀搶走了安王吧?所以魏小姐竹籃打水了?
眾人一不小心便腦補了一出兩女爭男的大戲。
如此,似乎一切都能解釋了。
魏虹對王玥不是冷淡,而是奪夫之恨。所以她攀上了更有權勢的玨王?這也解釋了為何魏虹早就入京,可貴妃和竇王妃卻遲遲壓下了這事不給做主?這更是此刻魏虹出手的動機啊——報復!說到底,是借了貴妃之手報復王玥啊!
若真屬實,著實可怕。這魏虹不但如嬤嬤所言自私狹隘,還是惡毒卑鄙!
一時間,有不少人都將信將疑了起來,看向魏虹也帶上了一絲古怪!
“可貴妃娘娘,適才太后娘娘為魏小姐做主時,您為何不道出魏小姐品行不端這事呢?”開口的是那同來自江南的石貴人。
“真是多嘴!”貴妃沖那嬤嬤一聲厲喝。
她幽幽一嘆。
“罷了,既然說出來了,也遮掩不住了。石貴人忘了,昨日在郡主的挑唆下,替魏小姐出頭和抱不平的人不少。可有些事,玨王府有口難言,魏小姐再不好,到底涉及的也是兩位皇子的名譽和皇室的顏面。這事,本宮和玨王都覺得,這點委屈不算什么…”
程紫玉呵呵笑。她還真想給這幫人鼓個掌。
厲害!
失敬!
鬧了半天,從昨日到今日,受了委屈的,全成玨王府了!
真是顧全大局!真是委曲求全!真是容人雅量!真是舍小取大!真是殫精竭慮!真是…厚顏無恥!
就說嘛,敵方從來就不弱,怎會沒有應對?
想來竇氏太過引人矚目,所以他們早就打算由貴妃親自來出手了。太后那里擋不住也無所謂,他們早就將魏虹往日的點滴過往都已收集在手。
連去年六月王家那點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貴妃啊貴妃,如此一來,不但撇清了自己,還能繼續她先前的圖謀。不但讓玨王府有不可言說的“苦衷”,還撇清了昨日不利于竇氏的種種傳言,更不知不覺將玨王和她貴妃的形象再次鍍金.
她口中的魏虹這般惡毒,如何還能進玨王府;魏虹在她言語里早就失節,更不能做任何肖想…
程紫玉瞧了眼魏虹,見她整個人都傻了,她一頭汗水比先前更甚,整個人都快似從水中撈出一般,只知搖頭晃腦做著無力的否定。
程紫玉走到魏虹跟前,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那邊王玥睜大無力的眼,喃喃的開口根本無人聽清她在說什么。
香兒忿忿:“諸位,求諸位為我家主子做主啊!貴妃這分明是推卸之語,豈能作數?!”這個時候的香兒,終于想起先前程紫玉所言,說單憑王玥這一摔,只怕撬不動貴妃的話來,不由開始打顫,求助的眼神也一次次往程紫玉的方向送去。
“你給我閉嘴!本宮說話,豈容一個奴才插嘴!”貴妃話音落,她那嬤嬤就要上去教訓,柳兒卻先一步擋在王玥主仆跟前,一把打落嬤嬤的手。
“郡主還要插手下去?本宮的解釋還不夠清楚?”
“空口無憑,證據呢?”程紫玉幽幽道:“貴妃娘娘,您推倒王側妃是咱們這么多人都瞧見的。可魏小姐推了您的如意卻無一證人,就連如意推了您也沒人瞧見。如意是您的人,她的所言,能成為證據?空口白話,誰不會?您寥寥幾語,便將您剛剛的殘暴推了個一干二凈,是否太為兒戲?”
“我有證據的!”一直沒說話的如意竟突然插了嘴。
“這個…算不算證據?”只見如意從袖中掏出了一枚打了吉祥絳子的玉墜子。
“奴婢被魏小姐一推便失了平衡往前傾,第一反應便是擺手往后抓。當時沒抓到魏小姐的手,但老天有眼,叫奴婢抓到了這個。這玉墜子便被奴婢從魏小姐身上給捋下來的…”
程紫玉眼角余光瞧見身邊魏虹正瞪大眼一臉不可思議伸手在腰間一抓。她那腰間,除了個香囊,可不是空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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