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起身時心情很好,走出門便送了入畫和柳兒一人大荷包,打賞她們值夜辛苦。打開荷包,是一人一把沉甸甸的金豆子。
兩人歡喜,心道兩位主子省心又省事,打著燈籠也難尋。
入畫本準備了一籮筐的好話來恭祝程紫玉。
男主子的雀躍模樣在那兒,她本以為女主子也該是神采奕奕,哪知這位倒好,全似上天入海大戰八方過后,除了面色紅潤,整個人都如灘泥。
正因如此,才導致了入畫笑容突止,似笑非笑倒叫程紫玉以為她這是要取笑。
“姑娘怎么…?瞧將軍挺精神啊。”
“我哪能跟得上他的體力…”一開口,眼前便浮現出了他痞痞得逞壞笑耕耘的模樣。面紅的她對著一知半解的入畫,換了種說法:“男女有別。”
“什么時辰了?”
入畫遞了碗參茶過來:“午時三刻。”
茶剛入口,便叫程紫玉悉數噴了出來。
“再說一遍,什么時辰?”
“午時三刻了。”
程紫玉的臉再次一紅。
她竟然一覺睡到了午后?
大婚第一日,誰家不是早早起床,拜見公婆并接受奴才的拜見。這是評判一個媳婦合格與否的標準。
好了,此刻的她,可真成笑柄了。她頭疼。
“你這丫頭,怎么不來叫起?”
“冤枉啊,五更天時,奴婢便聽聞了您二位說話,還有不小的響動,奴婢還以為您二位要起,吩咐備早膳去了。可等了好長時間,早膳都好了,卻還是只聞細碎響動不見有人出來。奴婢本要請安問起的,卻被早起的夏薇姐姐拉出去了。她說您二位說話游戲呢,沒那么快起…”
入畫忙著整理床鋪,完全沒見程紫玉一口參湯憋在喉間,差點嗆到。
游戲?程紫玉拿碗擋住了臉。是了,夏薇不但武功好,還做過暗衛,見多識廣。功夫好,耳力自然就好。那點響動,她大概一下就辨出了。
“到了寅末,奴婢便在外邊請安了。您沒回,是將軍回的。他說最近您準備婚事疲累過頭了,昨日又餓了一天,需要休養。又吩咐不許打擾,讓您多睡一會兒。又一個時辰后,將軍便起了。他讓把外邊的遮光簾都掛了起來,說您休息好了,才能快速恢復體力。”
快速恢復體力?
程紫玉一慌,剛入喉的一口參湯又嗆到了,叫她一頓猛咳。
“姑娘,奴婢跟您十年,第一次見您睡那么香。將軍在您身邊說話都沒能吵醒您。”
程紫玉扶額。
“這事,以后不許再提。還有我姐那兒,一定要守口如瓶。”程紅玉若知道了,指不定要如何笑話她。
“是。”
“將軍呢?”
“在晨練。”
噗地一下,參茶又一次噴了出來。
晨練?
讓人面紅耳赤的“晨練”畫面閃現眼前。細細聽去,外邊果然有絲絲刀劍破空聲和桂兒的叫好聲傳來。
有些無語啊,相比自己的手軟腳軟,端著湯碗都有些發抖,他的身體的確要好太多了。可得了便宜的是他,怎么受苦的是自己?好不公平!
這參湯…是喝不下去了。
入畫不明所以。
“主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咳又吐的,喝不進東西嗎?您臉怎么這么燒?是不是昨晚著涼了?要不要奴婢去請御醫?”
“別。”
她這是連與入畫的對話也進行不下去啊!
一會兒出去,該沒臉見人了。
罷了,還是自己待會兒吧。
“我沒事。是餓了,胃腹有點泛酸。你去準備水,我泡個澡。然后你去安排早膳…不,午膳。”
“水已經燒好了…”
“不不不,把水放到浴盆里,我不去浴池,我洗浴盆。”
從此刻開始,她打算嚴防死守。今日也就罷了,明日萬不能這個模樣出門。“還有,浴池我暫時就不用了。節約炭,也省點水。你吩咐下去。”
“哦。”入畫點頭…可男主子不是這么吩咐的啊…
“還有,將軍既然在晨練…在鍛煉,你就別告訴他我已經醒了,別叫他分心了。”她忍不住長個心眼,昨晚浴池,太羞恥了。
“是。”
待入畫弄好水,屋里沒了人,她才從床邊坐起。
苦不堪言的,是她的兩條腿剛一邁開步子,便如灌了鉛,邁也邁不動。腳底更似踩在了棉絮上一般,不但發軟還打飄。
她就納悶了。程紅玉婚后雖見疲乏,但第二日還順利回門了,忙忙碌碌了一天。前世她大婚過后只覺不適,卻也照常入宮請安了…
哪里像此刻,分明如只軟腳蝦啊。
這大概便是縱yu過度的下場了。
她找到了昨晚那種藥包,她急需解乏。
泡進熱湯,整個人都舒坦了。
她突然發現,昨晚,朱常安所謂“大禮”并未對她產生影響,也沒有產生負擔。她從頭到尾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其他人和事,她一概沒有想起…
這是好事。
前世的這會兒,她正在被昭妃刁難。她去敬茶,昭妃故意打翻了茶碗挑刺,朱四來護她,可昭妃卻暗地里告訴兒子,這是為了調教,為了更好的控制她。
她跪了兩刻鐘,聽昭妃訓話,之后得到了一個六十六兩銀子的紅包和一只瑪瑙鐲子,僅此而已。而昭妃得到的,則是厚厚的一份帶有三千兩銀票的厚禮。
即便如此,她伺候昭妃用膳時,還是被狠狠為難和數落了。她的一著臭棋,把自己和程家送上了萬劫不復…
相比下,此刻的日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至少有自由,有愛。
正如李純所言,婚姻就是要找到合適的人過日子,前世那種各懷鬼胎的相互謀算和利用,注定從出發點開始就是錯誤的。
所以此刻這日子…還是很愜意的。
除了仇還未報,其他的一切都好。家人好,他好,程家好,荊溪也好。雖然累一點…
但心靈契合愛意流露帶來的皮肉之累,是甜蜜的負擔,再累也該甘之如飴,對吧?
她的臉又燒了起來,她將整個人都沉入了水中,若是體力不受限,那事的滋味,還不錯…
縱然沒有半點力氣,沐浴之后,程紫玉也沒要入畫服侍。
主要是因為她身上顏色太多,實在見不得人了…
沐浴出來,簡單裝扮,飯菜也備好了。
她打算看眼李純去,她好奇他用不完的體力,順便喚他一起用膳。
走到院中,卻沒見李純人影。
但程紫玉的注意力一下便被院中場景吸引了。
正如昨晚入畫所言,這院中所有,幾乎都是照搬了紫翌軒。她有些驚愕,怎么能復刻到如此地步?
主院里,一大圈的奴才齊刷刷向她請安。
她叫了起,吩咐了賞賜。
她深吸一口,有好多事要做啊。
奴才那里,得趕緊召集起來認一認人,之后好好安排一圈。怎么挑選怎么用,都是事。別處倒不要緊,主要是主院和她的陶坊,前院的書房,都得好好安排。在那之前,她還得把這將軍府里里外外走上幾圈,熟悉起來…
“將軍呢?”
“將軍有點公務,去前院了。將軍吩咐,夫人先用餐,他很快便回。”
公務?
皇帝和太后都不讓請安,哪來的公務?
難道…
昨晚還是出事了?
朱常安?大禮?
是了,她醒了這么久,這又是午飯時候,若無大事,他怎會留她一人在這兒?
“小姐先用膳嗎?”入畫問到。
心頭一慌,食欲皆無。
“婚后第一頓飯,自然要與他一起用的。”
程紫玉揉了揉腿,“走,去前院瞧瞧。”
不過剛走到門口,那邊李純就回來了。
見他神情輕松,程紫玉一顆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出什么事了?”
“沒事,哪天還沒點幺蛾子了?用膳吧,邊吃邊說。”
飯菜擺下,都是程紫玉愛吃的。
可程紫玉哪有心思吃,只等李純開口。
李純卻笑著上下打量并打趣她。
“我媳婦真好看,濃妝素顏都好看,華衣只能給你錦上添花,布衣也沒法妨礙你的天人之姿。”他不由分說攬過了人,咬耳到:“穿了好看,不穿也好看。”
“別貧,也別賣關子,趕緊說啊!”
程紫玉心有所憂,急著催促。
“是什么公務?前院來了客嗎?是誰?是不是昨晚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朱四?是不是連累到你我了?咱們在將軍府一無所知,那是不是程家?…”
“你的問題怎么那么多?”
李純笑了起來。“昨晚事不少,可昨晚我忙著與你洞房,如何會牽扯連累到你我?你就放心吧?程家有我護著,也出不了事。
按理,昨晚事的來龍去脈需要保密,但我這人擅于變通,你若想知道前因后果,怎么也得付出點代價!”
程紫玉無語瞪他。
果然,他下一刻湊到她耳邊,提出了今晚要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你若應了,我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若不應呢?”
“那我今晚也一定能得逞。大不了,我就霸王硬上弓!”他笑得雙肩聳動…
程紫玉扒起了飯菜。
所以,她的抗爭在他跟前都是無意義的。
還嚴防死守?
壓根不可能。
他早將她吃得死死的。
打也打不過,防也防不了,心眼還沒他多,那除了悉聽尊便,還能如何?
見她默應,李純也就不遮掩了。
“剛來的,是朱常哲的親信。”
“朱常哲?”
“嗯,昨晚,事情接連好幾件,但說穿了,都是直奔他而去。”
“你快說來。”
原來,起因竟是由于那位五皇子側妃周靜宜。
皇上雖然還沒下旨賜婚文蘭和朱常哲,但這事壓根紙包不住火。當然,這事涉及了兩國,所以皇室和內閣那里都已經知曉。雖然沒有公開,卻也顯露了端倪。蛛絲馬跡早就顯出了。
文蘭的婚事一直都是京城上下所有人關注的重點。
這會兒朝鮮王離開了,文慶的事也定下了,可文蘭既然沒有回去朝鮮,那便不可能沒有安置。于是京城里出現了各種猜測。文蘭的未婚夫,應該不是眾皇子便是達官貴人了。
又有人敏銳發現朝鮮驛館那里,再次開始準備起了婚事,且明顯比當日文蘭與朱常淇定下親事后更加鄭重其事。
那么顯然,這次的人選比七皇子身份還要高些。
這樣的人,大周朝上下屈指可數。
而太子和大皇子府上一切平靜,怎么看,這事也與他們無關。四皇子遠在邊疆,那么很有可能,便是五皇子了…所以不少人已經循著蛛絲馬跡猜到了這一點。
但周靜宜并不知曉。
因為朱常哲沒說,還封了府里上下的口。為防雞飛蛋打或出變故,這事在圣旨下達前,他不想叫周靜宜和康安伯那里知道…
可今日,周靜宜聽聞了。
人多口雜,就被她聽到了。
她心下不安,索性就找到了文蘭證實。
文蘭想的多,一下明白這是朱常哲未告知周靜宜。事關康安伯這個朱常哲最大助力,這事她自然不好多言。
她本打算敷衍而過,但想到先前對朱五的應承,決定先給周靜宜個下馬威。
“周側妃好無禮。從哲王那里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哲王要娶誰納誰,都是皇上點頭就夠的事。輪得到你置喙?從你那里看,你就是一個側妃,一個妾,你夫君要娶親納妾還是生子,與你何干?若從我這里看,你更管不著了。你算什么?敢來質問我?我知不知道都不會告訴你!你且慢慢熬著等看結果吧!”
文蘭甩袖就走,周靜宜卻不甘心了。
偏生昨晚為了給李純面子,大周朝上位圈眾人幾乎都來了。
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去插了一腳。比如,與周靜宜同桌的大皇子妃竇氏和太子側妃等人。
“恭喜周妹妹,府上要添新人了。”
“妹妹竟然還不知?喲,倒是我幾個多嘴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事,整個大周朝沒幾人不知吧?妹妹竟然半點未有耳聞?”
“聽說哲王很快將離,按理沒幾天時間了。”
“文蘭公主是個潑辣的,妹妹可要做好準備。”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
周靜宜驚恐看著這群人。
這些人并不是一個陣營。
有的是王妃,有的是貴婦,總不會那么多人串通起來玩自己一把吧?
這天下最傷人的,莫過于自己的悲劇非但不察,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吧?
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