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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五章 打起精神

  就這樣,文蘭帶著一個叫做小言子的內侍,與“不省人事”的昭妃耗上了。

  文蘭以“病著”為由,擺了長桌和長塌,在昭妃床前兩丈外舒舒服服撐頭半躺了下來。

  她叫了滿滿一大桌的美食,又擺上了幾個熱鍋子,與小言子一前一后邊吃邊聊了起來。

  食物香氣繚繞屋間,昭妃已有整整一日夜未進食,這會兒餓得前胸貼后背,肚子也開始一陣陣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更可惡的,是先前她還不覺得,這會兒聽到那鍋子里冒泡的“咕嚕咕嚕”聲,頓時感覺小腹墜脹,有些內急…

  然后,周御醫到了。

  御醫給文蘭看診后,便開始給昭妃把脈。

  御醫么,通常在這種沒什么大毛病的狀況下,為了不得罪各方面,說的也就是那么老生常談的幾句,無異于“郁結攻心”,“氣火不散”,“氣血不暢”…隨后開一些補氣養血的方子,囑咐好好休息。

  御醫本打算告辭,可文蘭送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后,他還是留了下來。反正皇帝太后與眾賓客都出行了,隨侍另有太醫,他閑來無事,不如賣文蘭公主個人情。

  文蘭沖御醫低低笑著。

  “昭妃娘娘還要接旨呢,她不醒,您可不能走。不過臨近午膳,咱們還是先邊吃邊等。”

  就這樣,在拿了屏風避嫌后,周御醫也在一邊得了張擺滿美食的膳桌…

  隨后,下筷聲,落匙聲,布菜聲開始不絕于耳,昭妃不知是不是錯覺,就連眾人的咀嚼聲和吞咽聲她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心頭煩,身子癢,胃腹空,小腹憋,她渾身不痛快!

  文蘭在向御醫請教,問昭妃的身子吃什么合適。

  “娘娘往日里待我不薄,此刻我豈能獨享美食,這湯水燉的濃稠,最是滋補,倒是適合娘娘。”

  她手一揮,便讓綠喬舀了一大碗乳鴿湯去給昭妃喂下。

  綠喬手腳麻利,二話不說便搶在了昭妃宮女上來前到了床邊,舀起了一大匙湯就往昭妃嘴邊送。

  昭妃感覺到了不懷好意,嚇得將唇抿得緊緊的。

  也幸虧她沒張口,那滾到唇邊的湯水還沒晾溫,雖不是沸的卻熱燙,差點叫她疼得叫起來。

  昭妃的宮女急得跳腳,趕緊搶走了整碗湯水。

  綠喬也不在意,回了文蘭身邊…

  那宮女重重壓力下只能跪到了床邊,小心翼翼給昭妃喂下了這一整碗湯。

  可那宮女碗未放下,那廂文蘭又與御醫談到了雞湯的好處。

  于是,一大碗雞湯又送到了。

  宮女開始搖頭。

  “怎么?你不喂那就我來!”綠喬甩著帕子就要上來。

  “娘娘,娘娘身子虛,胃口小,剛喝完鴿子湯,不能再喝了。御醫,您說句話啊?”

  御醫眼觀鼻,鼻觀心,順著鼻尖瞧見的,是衣襟鼓起處,那里放了文蘭給的荷包。屁大點事,喝湯罷了,怕啥。她主子有沒有病她不知道?

  “娘娘身虧,雞湯性溫,用來滋補極為合適。”周御醫悠悠開口。

  “既如此,綠喬,再給昭妃端兩碗湯去,但愿昭妃喝完可以早些醒來。”

  文蘭勾著唇,她早已發覺被下那身子將腿繃直又并攏。這些湯水喝下去,也不知這妖婆還能憋多久。

  那宮女一匙一匙在那兒磨洋工,可綠喬盯著,文蘭壓著,御醫頂著,皇帝的內侍瞧著,她又不敢不從。

  文蘭三人吃飽喝足后,那廂昭妃也喝完了足足三大碗湯。

  文蘭上前瞧了眼,頓時一臉驚喜。

  “周大人快來瞧瞧,這湯果然滋補,昭妃娘娘面色好看了不少呢!”

  昭妃牙根都快咬斷了。

  這會兒的她憋紅了臉,就連額頭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她那汗珠子一道道滾下,正沖刷著她面上那層厚粉,露出她憋得紅撲撲的臉。

  天知道她此刻有多難熬?她連手都不敢放在小腹上,生怕一不小心就憋不住…

  “周大人,娘娘是不是發了汗就好了?”

  “看樣子,娘娘應該很快就會醒來。”御醫也瞧出了門道,理解了文蘭為何要給昭妃灌湯水。

  “那就好!娘娘,您可得早些醒過來,若不然,文蘭心里太不是滋味了。”文蘭笑著將手拍向了昭妃…的小腹,隨后故意忽視了昭妃的一個激靈小顫和腿抖…

  昭妃不知道自己還能憋多久。她只盼著這幫人耐性耗盡趕緊滾蛋。她很想繳械投降,可她又不甘已苦等了這么久。她一想到“醒”后或將面對的問題,她便唯有繼續咬牙。

  而文蘭卻似還沒玩夠。

  “周大人,其實讓人清醒的法子有很多不是?聽說只要下幾針就成了。我看您帶了藥箱,要不然您就施幾針讓昭妃娘娘醒醒?”

  昭妃的宮女一字排開,咋咋呼呼上了來,連連表示御醫是外男,沒有醫女在,這萬萬使不得。

  “那不要緊!我學過針灸啊,周大人說穴位,我來就是,出了事,由本公主負責!”文蘭瞥眼昭妃,見她睫毛連顫了好幾下,顯然正恐懼加身。

  文蘭起了壞心:若是拿來那長針,對準昭妃那腹部冷不丁一刺,這妖婆會不會嚇得當場就失禁?

  她忍不住笑了開來。

  眾宮女慌張至極,幾乎上來圍住了文蘭連連磕起了頭。

  就連御醫和小內侍也上來勸了。

  文蘭一嘆氣,暗道可惜。

  也罷,刺錯地方得不償失,到時候就玩不下去了。她還想多玩幾天…

  “吵死了!本公主隨口開個玩笑,瞧把你們嚇的。狗奴才,半點出息都沒有!嘰哇亂叫,擾了娘娘的休養。誰再敢多說一個字便掌嘴十下!有公公和周大人在,我還能害了你們主子不成?”

  正好,昭妃的藥熬好了。

  這一次,文蘭的耐性已耗盡。她推開昭妃的宮女,親手接過了那藥。

  “娘娘,喝藥了!往日你對文蘭無微不至地照顧,此刻就換文蘭來照顧你了。我親自喂您喝藥。”

  文蘭悄悄將唇湊到了昭妃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開了口。

  “今日這藥特別香。娘娘不如猜猜,里邊可加了什么?我啊,昨日吃了點不該吃的,我就想著,這么好的東西可不能獨享,于是我便想起了娘娘您。這便找人帶了點來給您也嘗嘗。”

  文蘭拿著銀匙攪動著黑漆漆的藥,那聲音刺耳,氣味更讓人覺得古怪。

  “這藥可刺激,藥性生猛。您喝下后可得忍耐。畢竟,皇上出門了。遠水解不了近渴。當然,您的忍耐力了得,我也看出來了。反正也都是憋,您就咬咬牙繼續憋著。

  對了,您放心,皇上雖不在,可您這院里院外的內侍不少。您若是不嫌棄,大可以想法子看看那些缺斤少兩的公公們能不能幫你!來,張口,不用謝!”

  文蘭死死盯著昭妃,自己口下無德,惡毒至此,果然昭妃也憋不了多久了,這一點從她脖上那些凸顯的青筋就能看出…

  文蘭舀了滿滿一大匙藥就往昭妃口中塞去。

  果然,昭妃的頭猛地一擺,躲過了銀匙;眼皮也突地一睜;她一手拍向了文蘭手中匙,另一手就要去奪文蘭手中藥碗,同時口口聲聲喊著“來人”…

  文蘭嗤了一聲,眸色陰沉,演不下去了?

  這世間,到底有些事能忍,可有些事卻是連賭都不敢賭的。畢竟稍有不慎,便將萬劫不復。

  可此刻自己踏上的這條不堪之路,與眼前這老賤人也脫不開關系!憑什么?憑什么尊貴如自己,卻被逼走上這么條路?

  “來人,她要害我,給本宮把她的碗奪下來!”

  眾人頓時圍了來。

  昭妃已坐起了身,正扣著文蘭的手在嘶喊。

  “藥碗有毒!奪下——”

  文蘭心下不齒,手腕被扣又如何,她手指一翻,將碗推了出去…有毒是嗎?想要證據?想查證?

  偏不讓你如愿!偏氣死你!

  一大碗黏稠稠的黑色藥汁直撲昭妃面門,滴滴答答從她臉上往下掛。

  而她原本正張口大叫的嘴里恰好被灌進了一大口藥汁。

  粘膩酸苦開始彌漫,有那么幾滴藥還滾下了食道。

  昭妃害怕至極。

  燙不燙的已經無所謂了,狼不狼狽也管不了了,有沒有外人也先顧不上,丟不丟人也只能暫時忽略不計,她怕有毒才是真的!

  她與兒子已再經不起半點變數了。

  剛剛下人說話她聽到了,皇帝不在。這就意味著整個江家已經沒幾個主子了,她一點不懷疑文蘭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對自己出手并撇清。

  昨晚的事壓根與自己母子無關,昨晚他們便已解釋過了,可文蘭偏就不信。她這瘋勁兒自己也算是見識到了,她連大皇子都不怕,何況是自己?

  不裝了!

  沒法裝下去了!

  昭妃幾乎如只被拔了毛而一下撲騰飛起的山雞,在床上蹦了起來。

  而下一瞬,她已從床上跳下落地,沖向了一邊痰盂,并在摳喉手指的幫忙下吐了起來…

  所有人目瞪口呆,幾乎不能相信眼前這披頭散發,一臉花黑,渾身臟亂又粗魯粗俗的婦人竟是一國高妃。

  “文蘭你好大膽,竟敢謀害本宮還當眾毀證!你在藥里加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娘娘這話何意?有毒?證據呢?”

  那廂御醫也不樂意了,“昭妃娘娘還請慎言,這藥是老夫親自看著火熬的!期間并未假手他人。哪來的下藥之說!老夫坐得端行得正,娘娘信口開河,為證老夫清白,不如請圣上裁定明辨!”

  昭妃頓時愣住,隨后瞪眼瞧向文蘭,這才意識到又被玩了。

  “娘娘,我好心給您喂藥,您可不能度我君子之腹,不識好人心啊!”

  文蘭笑魘如花。就罵你是小人,就罵你是老狗,您又能如何?

  “娘娘真是生龍活虎,身手敏捷!實乃女中豪杰!您這面色紅潤,唇色鮮艷,可實在不像是病中!也不知是周御醫的醫術高明呢?還是娘娘已完全痊愈?總不會…您昏迷是欺君吧?”

  昭妃搖搖欲墜,她真想暈了。

  可她一轉眼,卻又瞧見文蘭正打開了周御醫的藥箱,拿出了針灸包,從里邊拔出根一指長的銀針來。

  她不敢暈!

  昭妃將自己狠狠掐了一把,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

  “公主說什么呢?本宮感覺好不少了…”

  “那就好,言公公?”

  那小內侍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戲,這會兒趕緊上前,將圣諭再次念了一遍。

  “娘娘,聽到了?從今日起,娘娘你我就形影不離了!我習慣了您的照顧,您就多費些心。我這人向來大方,您若做得好,您欠我的那些債,我便給您免了…”

  文蘭說話完全是對待奴才的口氣,隨后又丟下了一塊錦帕,上邊染了剛剛的藥汁。

  “今晚不是有茶會嗎?娘娘,到時候咱們一道出席。只不過我這帕子臟了,用不得了。這帕子是您送我的,是我的心頭寶。今晚我還想用!

  所以勞煩您,幫我整出一塊一模一樣的帕子來吧?碧蘿,你在這兒伺候娘娘給我做帕子。您既醒了,我也就放心了,那便回了。哎,好累,我去睡一會兒…”

  “公主,四爺不是去給您買素齋了?您這會兒睡?”綠喬笑問。

  “我吃飽了,四爺回來把素齋送來給娘娘。哦,不對,娘娘大病初愈又喝了不少湯,想來也吃不下。你幾個吃吧!聽說金山寺的素齋很不錯,四皇子的心意,就便宜你幾個奴才了…”

  什么?

  要親自受著監視給那賤人做帕子?

  兒子去給那賤人跑去了金山寺那么遠買吃食?

  兒子的辛苦誠意最后卻是給奴才糟蹋的?

  她的寶貝兒子,她自己都沒舍得差遣過一次啊!

  文蘭和內侍御醫等人消失眼前,昭妃氣得渾身發顫,一不小心,便覺襠下突然一濕,她老臉一紅,跺腳痛罵著向恭桶沖去…

  就這樣,昭妃到底沒能擺脫文蘭的磋磨,倒是朱常安,連個掙扎的姿態都沒擺,叫人感覺怪異至極…

  昨晚獻了美人作妖未成的那位鄉紳還不算太笨。今日一早便捐了兩千兩銀子到金山寺,以太后的名義擴建寺廟。

  如此,皆大歡喜,本著祝壽喜慶的原則,皇帝也未深究,這事便睜一眼閉一眼揭過去了。

  而皇帝也開始真正正視起了老五。

  所以他的第三個口諭是關于朱常淇的。

  皇帝派了一個正式的任令下去,讓朱常淇在船隊深入南下前跑一趟徐州,監管核對漕糧,并閱視河工,勘察河道。

  這是個訊號,是皇帝試探朱常淇是否可用的訊號,頓時讓不少人都打起了精神審視此刻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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