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帶著一眾后妃從戲樓匆匆趕來了。
昭妃一到這處就瞧見兒子被打了手,聽到自己被點了名,頓時怒氣沖沖。
能將程紫玉的名聲綁在兒子身上固然是好,可顯然此刻兒子的名聲更加重要,這個文蘭,她真是越看越不順眼。這樣的女子,如何配得上自己的寶貝兒子?
哼,若不是這丫頭身后有個屬國靠山,還有用不完的銀子,這樣的刁蠻女子就是妾,她也絕對看不上!
皇后得了太后示意后,來勢洶洶,帶來了不少人。
文蘭遠遠一瞧見這群人,立馬便明白了皇后與太后已有了要將這事遮掩下去之意。太后這個老妖婆,不動聲色這么長時間,就是在等皇后帶來足夠人手吧?呵呵,太后,故意在她跟前保持著高高姿態,實則是個一肚子壞水又護短的。
這會兒的文蘭一心想要看朱常安王玥等人的下場,如何能讓這些人如愿。
她早就防了一手,所以從程紫玉想要毀尸滅跡開始,她便一直守跪在了錦盒邊。這會兒正好,該到的都到了。就連皇子的寵臣李純和好幾位高官也到了。
如此一來,這場戲可不是這幫人想遮掩就能遮掩的了。
文蘭撇嘴一笑,就將手安到了錦盒上,隨后看向了程紫玉。
“那是太后的大壽禮!”程紫玉一臉嚴肅,重申了一遍。
朱常安和正跑過來的昭妃下意識對視,不明所以的兩人面部同時抽搐…壽禮摔在地上的,是他們訂制的壽禮?
不會吧?兩人又同時看向了王玥。
“公主,那真是四爺從程小姐那里訂的壽禮啊!”王玥正哭得梨花帶雨。
昭妃一個激靈,后背一涼,差點一個踉蹌栽下去。
朱常安的腿也是有些軟。
他從程紫玉那兒訂制的壽禮被打翻了?地上那個歪在一邊的,是他花了幾千兩銀子訂制回來的貨物?
“那就看看是不是?”文蘭哼了一聲,搶在正撲過來的朱常安之前,將錦盒往上一提…
先前那盒子封條扯掉之后,拉扯間早已被文蘭拽開了暗扣。后來摔落在地時滾了幾圈,更是很不巧地蓋在底,底在上。
此刻文蘭這么簡單粗暴將盒子迅速往上提,后果可想而知。
整只錦盒在離地一尺多時,盒蓋自然下落,隨后盒子里所有東西全都散落下來…
丁零當啷之音傳來。
滿地皆是破碎的陶瓷片——里邊之物到底是碎了。
隨之一聲悶響,落地的是一封信箋。
而文蘭手速快,錦盒在她手中一揚,隨著那個弧度,無數細碎的粉末便從錦盒里跑出,被夜風一吹,竟是飄蕩了漫天…
看得眾人都閉上了嘴。
在幾十只燈籠的映射下,若仔細瞧那些粉末,竟是帶了瑩瑩之光…
文蘭蹙了蹙眉,她也在疑惑這些細粉的來歷。不少細粉落在她淡黃色衣裳后,有帶了紅,有帶了綠,還有藍色紫色…散發著細碎的熒光,好看得不得了!
可她此刻沒時間追究這個,她趕緊沖著落地的那信箋撲了出去。
“看見了嗎?這就是程紫玉與四皇子私相授受的證據!地上摔碎的,就是他們暗通款曲的定情物,壓根不是什么壽禮!”文蘭揚起了手中信箋。
不過,她到此刻才發現這信箋比她想象中還要厚一些…
在場不少人瞧見信箋后都信了文蘭,忍不住深抽了一口氣,議論聲也開始出現…
皇后的人慢了一步,這“丑事”還是被曝光眾人跟前,皇后氣得直跺腳,太后面色更是陰郁一片。
文蘭掃眼程紫玉,見對方不慌不忙,依舊淡定如常,心下生出了些許慌張。可她到底有先前的底氣在,便理所應當把程紫玉的鎮定認作了強裝。
趁著文蘭一分神,她手中信箋已被皇后身邊嬤嬤奪過。文蘭怕證據被毀,急于阻止。
“夠了!你把哀家和皇后當什么人了!”
太后擰著眉,面對文蘭的囂張已厭惡至極。
“哀家和皇后都在此,容你撒潑到這會兒已是給了朝鮮國的面子。怎么,在我大周地盤上你一個屬國公主還要越過哀家與皇后對我皇室事務做決斷不成?哀家警告你一句,你還沒嫁過來呢!”
文蘭錯了錯牙,只能乖乖磕頭認了個錯。
那信到了太后手中。
太后拆開前,看了程紫玉一眼。
這會兒程紫玉不見任何緊張,只是蹲身到了并無人關注的那堆碎陶瓷片旁,一臉心疼地嘆了一聲,隨后帶著內疚看向了太后…
信封被拆開。
里邊有信紙,太后仔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隨后遞給了皇后…
信封里還有一張既像冊子,又似帖子之物。打開細細看了一遍后,太后面色更黑了,胸口也跟著起伏了起來。
皇后看完了信紙,這會兒伸了脖子過來又看了一眼,隨后也是冷笑了起來。
跪地的文蘭感受到前方的怒氣后,原本還在暗自竊喜,直到那冊子和信紙砸到她的跟前…
“這就是你所謂的證物?你是在做夢還是喝多了酒?好個不分是非,偏執狂妄,唯恐天下不亂的朝鮮公主!”太后的怒氣騰地起來了。
文蘭后背一涼,顫著手拿起了那張信紙。
“怎么可能?”她幾息工夫就看完了,隨后拿起了那冊子看了一遍,起身湊到了那堆碎陶瓷邊,癱坐在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是壽禮?”
“否則呢?”程紫玉抬眸,毫不掩飾她眼里的譏諷。“我與王玥前后跟你說了不止十遍,說這是壽禮,是你自己一意孤行地認定這是我與四皇子偷情的證據…”
文蘭雙面已脫色,連手都在打顫。
她從一開始就鉆了牛角尖,她想了許多,唯獨沒有去想若是猜錯的后果…
而這會兒已經從圍觀眾人口中,從文蘭等人的對話中搞明白事情經過的昭妃和朱常安,面色也比文蘭好不到哪里去。
昭妃一把從文蘭手中奪過了信紙,這的確是程紫玉給朱常安的一封信。只不過上邊交代的是她這件壽禮的構想和對朱常安提出壽禮要求的履行…客套,疏離,就是一般的買賣之間的交代,僅此而已!
至于那冊子,則是一般訂貨后作為收藏和品鑒用的文書寶冊。上邊標注的是作品的名稱、作者、原料、成分、工藝、制作時間和造型圖,以及各種原鑒、花印、私章和鑒賞印等等。
真的只是一件貨物!
“安兒,這個…碎了的,是咱們訂的壽禮?”
“的確是!”程紫玉接過了話。
她等此刻已經許久,如何能讓朱常安賴掉。“當日四皇子前來訂貨時對這件貨物提出了大量要求。我這件貨是根據了四皇子的要求量身打造…”
“程紫玉,你別說謊了!這怎么會是壽禮?我也算是見慣了大場面,你這么簡單,這么小的一只陶瓷壽桃,怎么可能是太后的大壽之禮?”看過了寶冊上的原圖后,文蘭才知這錦盒里裝的竟然是一只陶瓷壽桃,她不得不提出了質疑。
這一點,其實眾人也有些疑惑。
從地上的碎片看,這份禮應該就是比拳頭大一點而已!即便程小姐手藝巧奪天工,這也未免太寒酸了。
“程紫玉,太后這可是大壽,你拿這么個小玩意兒來糊弄,是不是你看不起太后,沒把太后放眼里?那你可就是一個大不敬之罪了!”文蘭眼神猛地凌厲起來。
程紫玉也沒想到,文蘭這么快便想到了應對。
倒是個厲害的!也幸虧早早拔除了,若是留在朱常安身邊,早晚也得成一對帶毒的獠牙。
“公主不如先聽民女說完再下判斷?”
程紫玉如何會輕易放過朱常安,她既打定了主意向朱常安討債,那么一筆筆,她都要清算。
于是,當日朱常安為了接近她而在訂貨時故意刁難那事也被她拿來一用。
她在那信紙上已將當日朱常安提出的要求都羅列了下來,看得太后都目瞪口呆。
此刻她自然要叫在場所有人都知曉這個四皇子的不靠譜。
“正如民女信紙上所羅列,冊子上所備注,民女這件貨全都是按著四皇子的要求來燒制。
當日四皇子說,他提出的要求很簡單:只需要驚艷而不俗艷;素雅而不素淡;要簡而貴,淡而尊,清而亮!花鳥蟲草也好,人物事物也成,擺件掛件均可,主題要鮮明,寓意說頭要好,不能犯沖犯忌諱…”
此時此刻,那圖冊和信紙已被幾個身份貴重的后妃拿到了手上,眾人傳閱之際,又聽聞這種要求,紛紛抽氣的同時也對朱常安目露鄙夷。這四皇子看著倒是文質彬彬,真不想品行這么拙劣…
“四皇子認為他的要求簡單,可民女卻覺得不易。當時四皇子告知的信息實在太少,民女也不知這是為了太后祝壽之用,為了滿足四皇子‘主題鮮明說頭好,不能沖撞犯忌諱’的要求,并無多少選擇,保險起見民女只能選了壽桃…
驚艷不俗艷,民女只能在工藝上下手,用了民女擅長的蛤蜊光,整件陶器流光溢彩,絕對讓人驚艷。同時也達到了那個‘清而亮’的要求。
素雅不素淡:這要求需要顏色不能淡又不能濃,那自然不能是太復雜之物,如此,人物花鳥之類也只能排除。釉色上,花了功夫也講究,主粉淡黃配白,慢慢過渡,也就滿足了四皇子的要求。
簡而貴:民女不敢多加裝飾,而著色劑都是用的上等寶石,另桃柄用的是黃金。因而,這件壽禮雖然小了點,但作為一個可以徒手把玩,形象幾可亂真的壽桃,它絕對是精品!”
程紫玉說話的同時,已在太后跟前滿是自責跪了下來。
“若早知這份禮為太后所需,民女自當不會如此寒酸。”
其實被程紫玉這么一解釋,眾人非但不再想著壽禮如何,反而皆是同情起了被刁難的程紫玉。
皇后哼了一聲,忍笑掃了朱常安一眼。
“這禮即便再華麗,也是碎了的下場。程小姐辛苦了,一片心意到底還是白費了。”
皇后成功挑起了太后的火氣。
“胡鬧的東西,你就是這么給哀家定制壽禮?你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刁難商家身上,壓根不見得有半點孝心啊?你如此刻薄,如此寡意,也不怕淪為笑柄!”
“母后別動怒,安兒最是孝順,一定還有別的緣故。”昭妃趕緊拉了朱常安。“母后,這都是程小姐的一面之詞,您可不能只聽了她的推脫之語便將安兒一竿子打死了,您怎么也要聽聽安兒的解釋…”
程紫玉搶在朱常安前面再次磕起了頭。
“當日四皇子親自跑去了程家精品館訂貨,他說信得過民女的的水準和眼光,一切全憑民女做主…當時不少人在場,除了我程家人等,還有不少商人都聽到了。民女不敢做謊,但請太后娘娘明察…
民女那兒還有與四皇子簽訂的文書,上邊都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有四皇子的手印可以證明真偽。若有需要,民女可以這就派人去取…”
程紫玉一臉誠惶誠恐。
朱常安張了張口,卻只能哼出了口氣。他最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
他只是沒想到,他訂的貨會是以這種方式,因著文蘭而出了事…朱常安忍不住將拳頭攥得緊緊的,這個虧,他只能吞下了。
這會兒的昭妃已捧起了頭,翻起了白眼。
兩千兩銀子的貨,就這么沒了?沒了!
這還是小事,關鍵是,太后大壽只幾日了,她還去哪兒找壽禮?若連個像樣的壽禮都拿不出,他們母子豈不是貽笑大方?兒子豈不是有不孝之嫌?
還有,太后的壽禮被砸碎…若被追究起這個兇兆…太后的怒火怎么扛?皇上是孝子,這事難善了啊…
畢竟,壽禮是安兒定的,抱著這壽禮的是安兒的妾,砸碎了壽禮的是安兒將來的媳婦,安兒這罪責可怎么跑得掉?
昭妃越想越愁,只歪在了兒子懷里抹起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