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為揚州大宴花費了大量心血。
當夜幕漸漸降臨,江南園林的秀致在流光溢彩的花燈投映下,火樹銀花的玲瓏美態便愈加凸顯了出來。
觥籌交錯,酒過三巡后,一眾賓客由主家領著一道賞起了園子來。
皇帝自然走在了最前邊,太后和皇后緊隨其后。
程紫玉依舊恩寵加身,得了隨侍太后之機,落后太后一步,緊跟著大周身份最高的三位慢慢前行…
經過昨晚一夜的相處,太后對程紫玉的好感幾乎是突飛猛進的。
前世太后對她便有恩有情有寵愛,卻偏無算計,今世得以重來,程紫玉一心想要好好回報太后,對其盡心盡孝。
她知曉太后的喜好,理解太后的苦楚和寂寞,她的出發點都站在了太后一邊,所以昨晚當她說話行事都真心以待,赤誠相對時,頗叫太后生出了幾分相見恨晚,倍感珍惜之情來。
兩人相談甚歡,直至女官示意了太后三次已到就寢時間后,太后才允了程紫玉的再一次請安告退。
太后在感嘆世間竟有如此合契合心意的孩子之時,撫著程紫玉由于常年做活而光滑得幾乎磨平了指紋的手,又有些心疼有些感嘆。
太后再次提出了讓程紫玉這段時日陪伴她身邊的邀請。
看著程紫玉離開的背影,太后對貼身女官提了句:這樣的孩子要是能帶回京城就好了…
程紫玉聽到了那句話。
她知是太后特意沒有避諱,故意讓她聽見。
可她唯有一嘆,這一世,太后要失望了。她不愿再與宮里扯上關系,她的婚嫁對象也不會是宮里那些皇子龍孫。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加倍掏心窩地對待太后。
前世的她,此刻只得了太后的微微好感,在揚州游園時還跟在隊伍的中后段。而此時此刻,當她跟在太后身后,時不時伸手虛扶一把,站位比一眾妃嬪皇子公主還要靠前,幾乎與隨侍皇后的太子妃并列時,她不用回頭也能感受到后腦勺的滾燙。
好在她身份低微,又深諳后宮法則,始終保持了謙卑,不少人對她的位置雖驚嘆,卻并無不滿,到底還是好奇要多了些。
程紫玉心頭再無前世的激動和雀躍,只是加倍小心謹慎,將所有心思放在了太后身上…
她倒是不知,她這么心無旁騖,目不斜視,那份淡然更是叫不少人對她多看了好幾眼。
太子妃蕭氏系出名門,面目大度慈善,笑意盈盈,時不時還湊來與程紫玉說上幾句,有著十足的親和力。
前世程紫玉與蕭氏并無過多往來,可她知曉太子的左膀右臂事實正是皇后和太子妃。
皇后可以大度縱容皇帝在南下時連納三女,太子妃也同樣眉頭都不皺一下便將朝鮮公主送去了太子懷中…
皇后可以在南下時裝作不知地默許皇帝時不時喬裝了出去打個野食,也可以親自選了色藝俱佳的美人以奴婢身份帶回京,需要的時候便送上一兩個到皇帝床上…
而后期的太子妃同樣大度地將各種身份,代表各種利益關系的女子帶在身邊或是送到太子身下…
說到底,皇后與太子妃是同一種人。
母儀天下之態只是她們的外衣,親善大度只是她們加固地位的工具,她們的眼里看到的只有最高的那個位置。至于其他,都是為了那個位置而服務而已。
所以此刻哪怕太子妃笑得再和煦,程紫玉清明一片的心里也難以生出多少好感來。
可蕭氏卻挽上了她的手臂,親熱問起了她的日常,又毫不避諱贊了起來。
“昨日在船上離得遠,沒能瞧清程小姐模樣,也未能與程小姐說上話,今日這么仔細一瞧…這鐘靈毓秀的寶地竟養出了這么個模樣好,性情佳,還才思妙的妹妹來…”
程紫玉低頭垂眸。
妹妹?可別!
莫不是太子妃未能如愿為太子求得朝鮮公主,又將主意打到她身上來了吧?
前世揚州宴上大出風頭的是老爺子,自然沒她什么事。而這次她有財有名,風頭最勁,得了皇帝太后看重,擁有源源不斷的財富,甚至將與軍工搭上關系,可不就成了所有人看中想要聯姻之人了?
除了昭妃等人,就連大皇子妃和麗妃等人都一見她便笑,甚至那昨日囂張的七皇子似乎也忘了昨日對她那好一番的冷嘲熱諷的貶低,早早便遠遠沖她作了一揖…
聽著耳邊太子妃熱絡又善意的贊美,這一刻的程紫玉突然想笑。
有意思啊!
她將心思用于全力一搏后,果然立場全變。她明面的價值已微不足道,她能帶來的潛在價值才成了所有人想要爭取的對象。
這一刻的她頓時體會到了李純那個位置的感覺。只怕從今日開始,她便成了個李純那樣的香餑餑了。
只要她將價值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只要她能為最高的皇權服務,如此這般,非但再不會有人敢隨意算計她或是程家,且主動權都將被她自己牢牢控制住。
看著這些前世她都如履薄冰地去對付,去提防的上位者此刻一個個對她和顏悅色,還真是叫人解氣…
不過即便程紫玉此刻答得客套笑得疏離,蕭氏也未放開她的手。
“好妹妹沒去過京城吧?過段日子隨咱們一道北上去京城住一段時日吧?江南雖好,可京城也是更有一番風味。姐姐見妹妹出手大氣豪放,倒是與天子腳下的京城極配!皇祖母,您說呢?”
太子妃說這話時,特意湊前了半步,一下便將太后帶了進來。
“太子妃說的在理。哀家也覺得紫玉你該北上走走,說不定就喜歡上了京城。大周的中心,你不去就太可惜了。”太后正有此意,也就自然而然忽略了蕭氏刻意放低的身段和言語中的姐妹相稱,同樣笑著勸了起來…
太子妃聞言笑得更加無害。
“姐姐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荊溪太小了。妹妹這么顆明珠,生就是大放異彩,萬眾矚目的。這天下哪里還有比京城更大的舞臺呢?既是明珠,就不該被蒙了塵。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