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安的這個夢一直連到了先前他與程紫玉大婚的那個夢!
夢里,他與母妃抱頭痛哭,他們母子暗暗發誓一定要挽回局面,他的母妃撫著他的臉淚流滿面:我的兒啊,都是母妃沒用,委屈我兒為了銅臭阿堵物而要娶個卑賤女…
母妃哭得岔了氣,足足暈了兩日才醒來,他心里很難受。
他分明已經告訴她了,他終有一天會娶她的!他不是不喜歡她,只是時機還不對!可她卻等不及,她卻不愿等,她那么迫不及待,她竟私下里找了太后…她先斬后奏地算計了他!
當時的他很想一把拍開她的手,可她卻怕太后的怪責,也放不下她源源不斷供出的資金。他只能盡力對她笑,可他的心里卻越發明了,這顆擋路石必須除掉,至少是暫時搬掉…
再然后,他便與她奉旨成婚了。他們各取所需,他成了她家族的靠山,她也對他傾其所有,可他卻不甘心。他很清楚,她霸占的那個位置應該是有權有勢的女子當坐的,她縱有太后相護,可那老太婆卻未必能撐到皇帝死的那天。
所以,她不配…
朱常安猛地驚醒,忍不住咬牙切齒。
原來在夢里,這個女子便不但要殺他,還曾經這樣害過他!
他堂堂一個皇子,娶了個商女,后果顯而易見!冤孽!好在這輩子他還沒有犯這個錯。這一次,他與她只有仇,只有仇!
然而朱常安卻睡不著了,他實在想不起來夢里的程紫玉是何時討好上太后的。是這個時候嗎?可他為何半點印象或觸動都沒有?
不對,不對!前一陣夢里出現的,在現實里也都發生了,從陳金玉的臉,公主的出現到五皇子的賑災,再到他的劍術都是確實的,可偏偏他的夢在程紫玉的身上并未實現!
這才是關節點!
按著夢里的走向,程紫玉不是應該愛他愛得死心塌地嗎?然而他先前已經幾次三番向她示好,可她都冷淡回應。
夢里的她柔情蜜意,為了他甘愿捧出銀子,絕對不可能像現實里反而在訛他銀子。父皇要給她賜婚,太后問她要何賞賜,她都婉拒了。
這不對!
他的夢唯獨在這個程紫玉身上沒有實現!
非但沒有,她還恨他!
朱常安猛然想到他二人的第一次見面,她眼里流轉的恨,還有她手捧劃槳沖著他一下下的痛打…
對!在山上的時候,黑衣人出現的那場刺殺,她應該是故意沒開門!她寧可看他被砍死也不開門!
那些恨都分明!
所以…
難道,她與他,是一樣的?是重回之人?他二人同為先前的敗者,所以這會兒都在掙扎著依靠先機和努力去扭轉先前那悲劇的命運?
想到這些,朱常安哪里還睡得著?他沖到了甲板上,吹著夜風,試著一點點將他最近所有出現過的夢境捋了又捋,又將他最近身上發生的事一點點想了又想。
他有些煩悶,前些日子的意得志滿也因著心頭疑惑消散不少,他找了一壺酒,一口接著一口就著月色喝了起來…
一個時辰前,另一邊的皇帝在聽著李純回稟一路的布置…
“你辦事,朕放心。”皇帝拉著李純坐下。“你可瞧見太后的貴賓了?”
“程小姐?”李純微微蹙眉,忍不住暗自小心。
“沒錯!”
“程小姐有什么問題嗎?”
“朕倒是說不上來,就是感覺…有點特別!朕覺得她有野心,可又試探不出來。看著倒是純良的,可偏感覺有些老練。今日朕故意涼了她一二,她什么都未表露。究竟是會演,還是真無意呢?”皇帝滿眼都是好奇。
李純已經知道皇帝與太后的那個賭,皇帝的心思自己如何不懂,說到底還是強大的驕傲和掌控欲令皇帝不肯服輸罷了。
李純斂去了眼里多余的神色。
“應該是無意,一個女子,縱有野心也只能在婚事上。上次在荊溪,我聽聞她家老爺子在給她相看上門女婿呢。”
“竟有這事?”
“確有其事。”
“她還真就看不上朕的皇子嗎?”這種猜測同樣叫皇帝有些不痛快。“難道朕看錯了人?可文蘭卻為了她打翻了醋瓶子。”
“皇上忘了上次四爺遇刺那次,正是去找程小姐了?會不會是四爺找了程小姐幾次的事傳到了公主耳中,這才令公主誤解了?”
皇帝沒有回答,一下下拿手指敲打著椅子扶手。李純提醒地不錯,他差點忘了這個兒子很喜歡將小手段用在女子身上。前有王玥,后有公主,還有沒能算計上的程四,這個兒子,到底還是小家子氣了。
“若不然,明日上岸后臣便派人暗中跟著程小姐,她若有企圖,定然逃不過咱們的視線。”
“也好!朕也想瞧瞧,這個世人夸贊的大善主是不是實至名歸。”
李純告退了。
他也不知道她過早引起了皇帝的注意是好還是不好,但總算他可以光明正大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守著,時不時去親自盯一盯…
這船上被褥和布置都是按著宮中儀制定制的,程紫玉只要閉上眼就會出現她在宮里,在安王府的一幕幕場景,一晚上她睡得極不踏實。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迫不及待起身洗漱了出艙去透個氣。哪知她才剛走出船艙便碰上了面色陰郁的朱常安。
“程紫玉!”朱常安終于一改上一次最后見面時的客套,沖她咬牙切齒滿眼恨意。
程紫玉卻是早就料到他此刻表現,淡定向他行了一禮。
“我有話與你說。”朱常安攔到了她的身前。
可一聲嬌笑卻是打斷了他。
“四皇子和程小姐好雅興,天蒙蒙亮就在這兒敘舊呢?”說話的自是文蘭,她難掩怒色緩步而來。
朱常安心一虛,沖文蘭方向一笑。
“再有兩個時辰就要上岸了,四皇子一臉胡茬子,兩個青眼圈,可別失了儀。”文蘭忍了忍,扯出了一個關懷的笑。
“多謝公主提醒!公主的精神也不見得多好,不如回去睡個回籠覺。”
文蘭陰陽怪氣,朱常安心里極其厭惡她此刻的囂張之態。他昨晚分明已經告訴過她,他對程紫玉沒興趣了,可她顯然是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