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下來,程紅玉成熟了不少。
若按著她往日的脾氣,此刻身居絕對優勢,該是上前對眼前賤人拳打腳踢一頓才解氣。可當她看著最近紫玉的屢屢出手,才感覺自己往日的沖動有多低級。
喊打喊殺傷的只是對方的皮肉,弄個不好還要送上把柄,叫對方反咬一口。此刻多好,手上干干凈凈,一樣將敵人一舉擒拿,而傷的還都是對方的內里和元氣…
“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是不是!”
這句也是紫玉教的,紅玉不明白,所謂的青山又是什么。紫玉不讓她與廖氏正面沖撞,說還要給廖氏多送一個驚喜,可驚喜又在哪兒?
果然,對方聞言神色一變,似是想到了什么,一下收起了剛剛的慌張。
那廖氏哼了一聲,竟是深吸一口,坐了下來,端起桌上她的那杯冷茶灌了下去。
她暗道程紅玉說的有理。
剛剛一急,她差點犯了大忌。
她不是一無所有,她還有最后的依靠,她還有金玉呢!
金玉在程家混得風生水起!上月捎來的口訊說,她都已經能自由出入程老爺子山上了。她有紫玉的信任,如今早已與紫玉姐妹相稱。這丫頭爭氣,只要有她在,自己還能差到哪兒去?
是了,得沉住氣!
一會兒,金玉一定會去找老爺。
往日里老爺最疼她不過,如何會舍得她難過?有女兒在,自己怕什么呢?就先委屈一番吧,尼姑庵就尼姑庵,還能住一輩子不成?
不對不對,好事啊!
去尼姑庵里演出苦肉計,那么一會兒老爺到了,一定會心疼,說不定還能扭轉局勢!
廖氏一想通,趕緊整了整衣裳,包好了桌上銀子,又理了理濕漉漉的發絲,昂首挺胸起身,示意程紅玉帶路。
程紅玉不太明白她怎么一下轉過彎了,但料想她也逃不出紫玉的算計,便一撇嘴,哼笑了一聲,拍門出去了…
馬車才行了一小會兒,程紅玉便掀開了車簾。
“難得出來一趟,從礦場走一圈吧。”程紅玉特意關照了車夫。
“是。”
“停一下,給我瞧瞧那賤人!”半盞茶后,紅玉叫停了馬車。
廖氏聽聞紅玉噗笑出聲后,才順著紅玉視線穿過花窗看去…
剎那間,驚訝爬上了她的臉。
那個站在男人群中端茶遞水的…容貌怎么那么像…
不可能的!
定是兩年不見,她思念成疾,連個干粗活的小丫鬟都認作了自己的寶貝女兒。上次見面還是兩年前,老爺帶了金玉去魯地看她…
她真是眼花了!自己寶貝才不會如此黑丑,如此粗鄙,如此難看,如此…下賤!
此刻不遠處那個周旋于眾男子中的女子,正拿了長嘴銅壺給眾人倒茶。
有男子接過茶碗卻是順帶一抓她的小手,可她不惱也不鬧,抽手一甩袖,繼續自顧自倒茶…
又有男子嬉皮笑臉湊近腦袋跟她說什么,可她卻是一叉腰啐口,伸手將那漢子的腦袋直接推開了去…
廖氏忍不住嘖聲,這丫頭不但粗鄙,還不知廉恥。不知男女授受不親嗎?叫人占了便宜還無動于衷!這推推搡搡又成何體統!還叉腰相啐?活脫脫市井潑婦狀!程府就這么教下人嗎?半點規矩都沒有!
自己當真糊涂了,還差點將這么個賤人認作了寶貝女兒…
“下賤!”廖氏哼了一聲。
車前那車夫見狀也是笑出了聲。
“瞧瞧金玉,嘖嘖,最近越發和那些漢子玩得好了!”
金玉在礦上已經多日了,面對這些男子的毛手毛腳早已不會害羞恐懼,也不會哭哭啼啼,她知道對付這些男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冷淡無畏,叫對方自討無趣。所以,拉便拉,扯便扯,只要不被占了大便宜,她都能咬牙忍一忍!
她自然不知,她此刻的行徑已經讓不遠處的親娘整個天地都崩了。
廖氏頓時面如死灰,目光定定盯住了窗外。
誰?金玉?金玉?那車夫說,那是金玉?
她沒聽錯吧?
怎么可能?
她的金玉是高貴的,是在程府做小姐的!
怎會?
她下意識開始搖起了頭,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紅玉一直在暗瞧,她原本訝異紫玉讓自己一定帶人往礦場外走一圈的吩咐。此刻她瞥見廖氏確認金玉后,那滿臉血色一剎那褪得干干凈凈的模樣,頓時有了些猜測。
于是,她特意補送了一句回那車夫。
“可不是!這金玉還當真是個賤骨頭,好好地偏要瞎折騰,最后鬧得祖父惱她,二叔恨她,連紫玉都保不住她!不過她也是個有本事的,在礦場上和群糙漢子也能打成一片,如魚得水!”
車夫哈哈應著。
程紅玉往后坐了坐,好好欣賞了廖氏眸光閃爍,周身打顫,捂住了臉頰如見鬼魅般的模樣。
“賤人就是賤人!到底是沒娘的野種,天生的沒教養,不知禮,紫玉留她在身邊簡直是丟了幾輩子的臉!這種賤人,就該在這種粗陋之地伺候人!龍生龍鳳生鳳,想來她娘,定然也是這種周旋男人堆里的賤貨!生就不知廉恥!”
紅玉心下漸漸察覺出了什么,忍不住加深了試探。
“住嘴!”廖氏終于繃不住了!
她面色慘白,下意識厲聲嘶叫。“你給我住嘴!”
“你才住嘴!你是個什么東西,敢叫我住嘴!我是程家主子,你是被程家趕出來的狐貍精!我罵的是不知廉恥的賤人,你跳什么!與你何干?
怎么,我罵我家的奴才,你要為賤人抱不平,敢情是因著你也是賤人感同身受了,還是賤人與你有關系?什么時候輪得到你出來指手畫腳了?可見你與賤人一樣,都是沆瀣一氣的臭蟲鼠輩!”
果然是個大驚喜啊!
紅玉氣得牙都疼了。
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竟然是一對母女啊!
她就知道金玉不是個好東西,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悠了這么多年,果然是下賤謀算他們家的賤人!
難怪紫玉最近一直盯著金玉,難怪紫玉讓自己帶這妖婆往礦場來,紫玉那是早就推測到了她們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