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澤冷下臉來。
不過區區一個威遠侯府,養出這么個猖狂不知禮數的。
母妃雖耳提面命幾次,但威遠侯和程原恩也不過是眾多需拉攏的朝臣之一罷了,自己何須與這么個丫頭做低伏小!
章澤垂下眼眸,緩緩伸手理袖子。
程曦知道他生氣了——章澤心中不高興,便會用這個舉動來掩飾。
可章澤卻也不想想,他自己不讓敏應透露身份,誰知道他算哪個墻頭冒出來的蔥?
憑什么哄著他!
程曦心情大好。
她拉著敏笑說要回去。
敏笑正與章汶斗得起勁,聞言一愣:
“回去?”她有點反應不過來,“去哪兒?雀臺嗎?”
章汶也有些怔愣,他望著程曦,臉上便露出一絲不高興:
“怎么就要走了?你們去哪兒啊?”
敏應怕章汶纏著不放,板起臉看著敏笑沉聲道:
“今日老祖宗壽辰,你不去跟前孝順,到處亂跑什么!”
程曦眼睛一亮,直嘆敏應可靠。
敏老太夫人八十歲,耳朵不大好使,腦筋也有些反應不過來,故而今日雖說是為她慶壽,但太夫人本尊卻仍是歇在自己院里。
大將軍夫人孫氏怕請安的人太多,反而吵著、累著太夫人,故而眾家女眷到后也只是在內院會客堂相聚,太夫人那里并沒什么人去打擾。
章汶年紀小,若是癡纏著要跟她們去內院玩,也不好拿男女之防去拒他。
但若是太夫人那里…誰知道他是哪家的十公子,孫氏豈有隨隨便便放了人去叨擾太夫人的道理。
她扭頭望著章汶燦爛一笑:
“我們去老太夫人處。”
眉目彎彎,晶亮的眼眸如星子閃動,發髻上的金絲櫻粉梅花簪在陽光下劃出一道流光。
直把章汶看得怔怔,很是認真地說道:
“程姐姐,你真當該多笑笑,很是好看呢!”
程曦一愣。
敏應皺眉,不著痕跡用余光瞥了一眼——章澤也在看著程曦。
“去!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敏笑嫌棄地走上前打發章汶,卻垮著臉對程曦道,“當真要去老祖宗那兒嗎?有許多姐姐在雀臺呢,咱們去瞧瞧罷…”
讓程曦不由分說拉著走了。
敏應笑著走到章澤身邊,道:
“七公子,想來前頭戲臺已擺上,不如咱們過去瞧瞧?今日的角兒是剛從南方請來的,雖說比不得您慣見的那些腕兒,卻也別有特色,唱腔與京戲不大相同。”
章汶原本望著程曦離開的方向有些垂頭喪氣,聽了這話忽然又來了興致。
“敏大,他們唱的與京戲不同嗎?”
敏應笑道:
“十公子您不妨去聽聽,與京戲全然不同。”
章澤并不感興趣。
他理了理衣擺,淡淡道:
“不了,今日出來多時,我們也該回去了。”
章汶大失所望。
敏應聽了忙道自己疏忽,順著話頭就恭恭敬敬地將他二人送出府去,挽留的字一個也沒蹦出口。
他立在馬車旁,卻見正要撩袍上車的章澤忽然回過身來,狹長的眸子睨著自己,面上帶著些許笑,云淡風輕道:
“說起來,今日十弟多次冒犯威遠侯府的小姐,改日有機會,你便作個中間罷。”
敏應錯愕。
他靜默一息,低下頭抱拳行禮:
“是。”
程曦自東苑回內院的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心不在焉地聽著敏笑在一旁嘰嘰喳喳:
“…老祖宗也許就要休息了。再說,她老人家根本聽不清你同她講的什么話,你說東她道西,湊近了在耳邊都沒用!要不然,咱們去雀臺瞧瞧罷?”
程曦搖頭:
“你去吧,既然太夫人要休息,我就去找祖母好了。”
她先前稍許明朗些的心情,因為離開前章澤那番注視又消失地無影無蹤。
心底總有一絲焦躁不安在竄動。
前世程曦第一次遇見章澤,是在昭和十年的端午節,那時她聽齊氏說起汨云湖的龍舟賽,便約了幾個要好的小姊妹一道去瞧熱鬧。卻不知為何先前訂下的臨湖雅間沒了,她們無處可去時正巧遇上章澤。
她彼時眼瞎得厲害,對章澤印象很好,覺得七皇子身為皇室貴胄,卻溫潤儒雅、極為謙和,當真可謂是翩翩君子。
沒想到,此次因著自己的改變引起一系列的事態變化。
她不但提前遇見章澤,二人還有所交涉。
在章澤心中留下印象,不是個好兆頭。
“…程曦?程曦!”敏笑伸手在她眼前晃。
程曦猛地回神。
敏笑瞪著她:
“你想什么呢?今日怎么總恍恍惚惚的沒精神?”她一頓,又問道,“你當真要去祖母那兒嗎?”
程曦挑眉看她:“嗯?”
敏笑便有些扭捏:
“如果你去祖母那兒,我…我就不去啦,我去雀臺陪陪別人。”她說著,忙又解釋道,“不是我不愛陪著你,只是…”
一想到要在眾家夫人太太面前屏氣端坐,敏笑就覺得渾身不得勁。
程曦“噗嗤”一笑,推著她走:
“快走快走,吵吵得我頭疼。”
敏笑便放下心來,笑嘻嘻地去了雀臺。
程曦看著敏笑走遠,回頭對青岫道:
“方才的事,莫讓他人知道。”
青岫頷首應下,想了想,猶豫著開口:
“小姐,奴婢方才瞧著,敏大爺對那兩位小公子很是客氣,頗有些顧忌…”
程曦無從解釋。
她點點頭,安撫青岫:
“我瞧出來了,但敏大哥既然沒攔著咱們放肆,可見無妨的。”
青岫便不再多言,隨著程曦去了夫人們聚坐的會客堂。
程曦前腳剛踏入門檻,便聽見有個脆麗嬌氣的聲音大聲道:
“…很是無理,我客客氣氣同她說話,她非但不理人,還羞辱與我!”
程曦一怔,覺得這狀詞有些耳熟。
她隨聲望去,只見堂上正中聚坐著大將軍夫人孫氏、自己的祖母葉氏、京亟都督府夫人范氏、左軍都督夫人廖氏等眾多官、候、伯夫人,真元大長公主也在其中。
大長公主面前立著個俏生生的少女,正扯著她的袖子委委屈屈地告狀——正是沅陵縣君陳清。
陳清一眼瞧見立在門口的程曦,頓時瞪大眼睛:
“就是她!”她指著程曦,“祖母,方才羞辱我的人就是這個臭丫頭!”
程曦小臉一沉。
自己不與她計較,這陳清還沒完沒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