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心是看客心,她眼前卻揮也揮不去地出現容潛的臉。
草舍前錦袍玉帶劈柴挑水的他,紅娘樹下黑眸映出滿天燈火的他,荒原中一襲黑衣將她護在懷中,月光下望著她輕喚“和初”…一張張容顏清晰交迭。
程曦目光怔怔望著遠處,失神喃喃:
“…怎么可能。”
容晏行他…他是年少時共學玩鬧的摯誠好友、是危難時舍命相托的患難之交啊!
有這樣的情誼,他自然是與旁人不同的。
她對容潛,信任如程時,依賴如程欽,濡慕如程原恩,親近如…如誰?
程曦搜腸刮肚地想,卻找不出一個比容潛更讓她想要親近的人。
她不由想到了章澤。
前世自己曾一心戀著章澤。
每次見面都會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哪里出現一丁點錯兒;每句話都是想了又想,肚子里揉碎掰開又捏在一起才說出口;從來不會使性子發脾氣,一切都是順著依著,盡十二分的溫婉賢淑。
在得知章澤要納萬舜卿為良娣時,她出離憤怒,滿心想著如何壓制萬舜卿,好讓章澤牢牢記住自己太子正妃的身份。
可是在容潛那里,她從來都是隨心所欲、喜怒無忌的。她對容潛使過小性子,也討好狗腿過,兩人初初相見時還有些小矛盾。
容潛知道她的所有毛病,也知道她許多被騙和出丑的糗事。兩人在荒漠中見過彼此最狼狽的模樣,她蓬頭垢面、一身餿味地與他待了那么多日,當著他的面生吃蛇肉,挖過樹根的蓯蓉和荒漠的野果。
這幾日她每每想到容潛日后娶妻,心中沒有一絲憤怒,只有失落。她怎么也無法排遣那種茫然無助,就像心被生生挖空了一塊,卻還擔心他將來的妻子會不會照顧好他、真心待他…
這分明是完全不一樣的啊!
程曦不由看著錦心,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也許是知己呢…俞伯牙與鐘子期、羊角哀與左伯桃,不都是這樣的情誼嗎?”
錦心便是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此時也不免有些懵。
小姐在說四爺與淳明公主嗎?
…她們是在說同一回事嗎?
但錦心卻看得出程曦神色極為異樣。
這幾日小姐一直都有些怪,自從那日四爺說了那樣一句話后,小姐便時不時地就渾身散出一股哀哀之氣。
好好的人,常常莫名聽見一句話就開始出神…錦心忽然一怔,不由仔細打量程曦。
小姐她,莫非是在說自己與容少爺?
錦心腦中思量那番話,又見程曦一副茫然矛盾掙扎的模樣,心下愈發疑心。
她小心翼翼地順著話接下去:
“小姐,您曾同奴婢說過,君子交于道,不在于形骸濡沫,隔遠千里亦共東流…并非是那種念念不忘、朝朝暮暮之情罷?”
一針見血戳破了程曦的自欺欺人。
她又是呆呆望著錦心半晌,忽然“嗷”地一聲哀嘆,將臉埋進迎枕中。
容潛待她如此仗義,她卻對他生出了那樣心思…程曦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發燙。
錦心見程曦躲在迎枕中半天不肯抬頭,生怕她將自己悶壞了,忙上前將她拉起來。
程曦雙眼迷蒙,嫩頰浮出嬌麗霞色,面上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神情。
錦心嚇了一跳。
就見程曦望著她,委委屈屈道:
“錦心,我、我似乎…對容晏行…有非分之想…”
錦心一呆,隨即反應過來,生生忍住了扶額哀嘆的沖動。
她家小姐總算是開竅了。
待程原恩回來聽說淳明招了程曦入宮后,立時便去了程欽的書房。
程時也在那。
程原恩見到程時,立時冷著臉重重一哼,呵斥道:
“你做的好事!煩勞家中為你奔波不說,如今更是牽累了你妹妹!”
程時也正是為此事而來的。
他黑著一張臉,到底沒有頂撞程原恩,難得地壓住了脾氣對程欽道:
“祖父,小九這樣入宮去,指不定怎么讓人欺負。”
程原恩聞言也懶得再去罵程時,望著程欽皺眉道:
“公主這口氣不出,只怕日后此類事少不了…還回回得落在小九頭上。您看,是不是想個法子讓公主把面子圓上?”
程欽倒不像這父子倆這么心急火燎。
他緩緩道:
“按那日來看,淳明公主若是那不管不顧之人,只怕當時便要了阿順的命。公主既然當眾忍下便是有所顧忌,你們不必太過擔心。”
程原恩不是不知道這點,只是不樂意程曦回回替程時挨這些糟心事。
他不由又狠狠瞪了程時一眼。
程時卻在心里琢磨,蘇皇后娘家是承恩侯府,若明日淳明敢將小九如何,他便加倍奉還容潛。
程欽卻向他們問起別的事來。
“近日北地可有動靜?”
“并未聽到北地的動靜,只是西北那邊上書道是馬市收益不足以應支軍需,要朝廷仍舊撥軍餉去。”程原恩道,“也不知誰給戶部出的餿主意,竟提出征礦稅以充內庫,省出銀子供國庫開需。”
程時大馬金刀靠坐在椅子上,聞言“呵”地一聲嗤笑道:
“定有豬腦子贊同!”
程原恩若是手邊有茶盅,此刻早已砸了過去。
他穩了穩,對程欽道:
“…皇上已同意了,打算派中官先在畿內范圍征收,明年擴至河南、山東、山西、陜西等地。”
程欽皺眉,神色沉沉。
他又問起立儲之事。
程原恩將昭和帝的態度說了,又將楚王及寧王的動作也略略提了一番。評價是楚王庸碌些,卻朝臣根基深厚,而寧王聲勢稍弱,卻勝在風評俱佳。
卻聽程欽忽然問道:
“梁王呢?”
程時一愣。
祖父不會是擔心他們家如今得罪了皇后,日后萬一梁王得登大寶會埋下隱患罷?
他一臉的不以為然,梁王要什么沒什么,若能得登大寶,除非跟昭和帝一樣——能當皇帝的死光了。
果然就聽程原恩道:
“梁王性情老實,倒也不失敦厚,只是…”
程欽點點頭沒有說話,卻話鋒一轉,問到了程曦身上:
“正明,你對和初的婚事,可有什么打算?”
程原恩讓程欽這東一下西一下問得有些莫名,卻仍恭謹答道:
“兒子已然在留心,不會貿然卷入是非中去。”
程欽捻著胡須沉默不語。
程時看著程欽卻忽然露出懷疑。
祖父怎得瞧著,倒頗有一副打算卷入是非的樣子?微信搜索公眾號: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電影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