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漢代是很多金的,黃金。
最初漢開國的時候,是黃金和銅雙本位的,
漢書中記載:秦兼天下,幣為二等,黃金以鎰為名,上幣;銅錢質如周錢,文曰「半兩」,重如其文,漢襲秦制。
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漢代黃金數量很多,而且也是在市場之上流通,和銅作為上下幣,一樣作為貨幣。
同時漢代黃金和銅的重量單位和名稱也有所不同,戰國時,黃金以溢或鎰為單位,二十兩為一溢。史記、漢書有許多記載,如秦王大悅,乃遣車十乘,黃金百鎰,以迎孟嘗君;嚴仲子奉黃金百鎰,前為聶政母壽等等。
到了漢時,改鎰為斤,如:高帝乃拜叔孫通為大常賜金五百斤;主還坐,歡甚,賜平陽主千斤。
銅錢的單位和名稱與黃金不同,錢圓函方,輕重以銖。
只不過么,到了東漢時期,黃金就漸漸的沒了…
原因無他,厚葬風俗使然。
古代冶煉技術本身就不怎么過關,漢代之前獲得的黃金很多都是狗頭金等等,然后融化重鑄的,大規模的地下開采相對較少,被漢代皇帝揮霍了上百年之后,自然就漸漸的沒了。漢代皇帝,像是漢武帝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聽聞那個大臣的家中老人過世了,立刻大手一揮,賞賜百金,讓其厚葬去吧…
導致其后黃金大量埋藏于地下,也使得后來漢代不得不以黃銅代金,所謂賞金,多也變成了賞錢。
不過么,現在市場上的黃金么,不知不覺當中也多了起來。
原因也很簡單,戰亂么,很多地方法治就不是那么好了,尤其是曹操一直以來都是錢財困頓,所謂摸金校尉,從一開始就是真的是去摸金的。
士族世家也或許是因為從漢代開始,受到了厚葬風俗的影響,就開始大量囤積貴重金屬,以備自己或是長輩將來的需要,因此,原本情況下,即便是曹操再怎樣的努力,市面上流通的黃金很快的就會消失不見,直至征西金幣的產生。
征西金幣,是不等重貨幣。也就是征西金幣實際上既不是純金的,當然是這里指相對純度,雖說相差不多,但畢竟有些重量差別,大概都只有標明的百分之九十五左右,所以征西金幣最大的價值,就是花出去,而如果將其融化成為金塊,就無形當中會立刻折損,雖然每一枚少的可能就是一點點,但是數量一多累加起來,也就是不小的損失了。
對于普通百姓而言,日常使用的時候幾乎沒有影響,但是對于手中有大量財富的士族來說,就不能不考慮這些差別了。
同時,如果以等量的黃金要換取征西金幣,除了要被斐潛之下的傾金鋪收熔鑄費用之外,還要被再次啃掉一小塊的重量,一來一去,加上費用就等同于要損耗15左右,于是乎,士族大姓在拿到了征西金幣之后,大多數情況下是不太愿意將其熔化的…
于是乎,市場上就漸漸的有了上幣的存在。
但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大漢,或是華夏,需要大量的貨幣,大量的貴重金屬,來刺激原本就是很強大的市場,讓其變得更加的繁榮,更加的龐大!
就像是后世戰后米國充滿善意的要求,讓各國在他家的庫房內存放黃金,而且拒不歸還一樣…
司馬徽笑容滿面的站在自家莊園門口,恭恭敬敬的送驃騎將軍斐潛遠去。
司馬孚陪在一旁,兩人一直等到了完全看不見驃騎將軍人馬的蹤跡了,司馬徽才帶著司馬孚,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廳堂之中,坐下,嘆了口氣,顯得有些寥寥。
叔父大人,如此…司馬孚看了一眼司馬徽,說道,便是…如此了?
雖然司馬孚說的有些拗口,但是司馬徽卻明白其中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不冷不淡的說道:還能怎樣?莫非你真以為,驃騎有當下之能,就真的是我給他取了個名號?要不然我也給你取一個,然后你去打一塊地方來看看?
司馬孚尷尬的笑了笑。
話自然是這個道理沒有錯,但是么,放在別人身上,頂多當個故事,若是在自己身上么…就像是走在路上看見旁人踩香蕉皮上吭哧一聲,便大多會發笑,然后自己要是也踩在了香蕉皮上摔了一跤,多半就笑不出來了。
很多人以為水鏡先生司馬徽,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斐潛的那個批駁名號的行文,但是沒想到的是司馬徽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不做,結果反倒是斐潛親自到了其莊園上,給了司馬徽三個選項。
還有黃金。
如今天氣是越來越冷,而對于大多數的民眾來說,炭這種高級玩意,即便是到了唐朝,也不是普通人的消費品,所以更為廉價的煤,自然就是最好的抵御寒冷的取暖物了,即便有煙有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等等,但是對于原本就是四下漏風,茅草屋頂的民居來說,這些問題還是問題么?
因此,原本呂梁山一帶的煤礦,就有些不足用了。
斐潛的意思是,如果司馬徽愿意,就將河西,也就是后世甘肅一帶的發現的一處煤礦的開采權交給司馬家…
煤礦的單一利潤不高,但是量大,所以如果司馬家真的有這樣一個煤礦開采權,也是極好的。
叔達,說說看,為何不選煤礦?司馬徽轉頭問道。
雖然司馬徽說得隨意,但是司馬孚卻很恭敬的拱手說道:回稟叔父,煤者,以量而利之,雖說有河道之便,然司馬家中無舟…若是再購舟船,怕是又被驃騎大賺一筆…
司馬徽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除舟船之外,還有人啊…礦工,船工,那個不需要大量人手?
鹽亦如是,且不說遼東何時可克…司馬徽緩緩的說道,煮曬轉運,亦是需要大量人手,更何況與幽州接壤…鹽業確實利潤巨大,但是同樣的也有大量風險。更何況曹操就在左近,東海煮鹽看起來很美,但是也很難。
司馬孚恍然道:如是說來,唯有黃金可選…
司馬徽翻了翻眼皮,看了司馬孚一眼,說道:汝與汝兄,相差甚遠矣…汝固然性情謹慎,可守家業,然靈動不足,恐是難以開疆辟土…
司馬孚默然無言。
司馬徽仰著頭,再次嘆息道:汝既知之,驃騎何嘗不知?西域黃金…呵呵,驃騎之意,非揚其名,乃宣其物也…
司馬孚一愣,皺眉思索了片刻,忽然睜大眼睛,叔父之意…
司馬徽搖搖頭,然后斜眼瞄著司馬孚,說道:老夫原本以為天下…未曾想驃騎之天下,和老夫天下,并不相同…老夫老了…年輕可畏啊…汝等,若是都斗不過,就別去輕易招惹…知否?
司馬孚伏地而拜道:謹遵叔父教誨。
黃金,這兩個字,便是新年到來之前,在三輔和隴右地區被提及最多的字眼了,迅速的就將原本所謂的士族的名聲名頭之類的給蓋了過去,很明顯,名頭這個事情,畢竟是少數人的事情,但是利益,就是牽扯千千萬萬的人心了。
申時,雖然還不算太晚,但是天色已經昏暗,隴右金城城西的條窄巷里走過來一個年輕人。
雪又下來了,不大,無聲無息的飄著。
年輕人肩膀和布帽之上,都沾染了一些白色的碎雪,他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猶豫,但是依舊沒有放慢步伐。當他走過一家挑著酒幌子的屋子前,被屋內的熱浪一熏,不由得狠狠的吸了吸鼻子,然后走了,但是沒有過多有又翻身回來,鉆到了藍布幌子之下。
過了片刻之后,年輕人便又出來,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在窄巷之中。在巷子中段的一顯得有些破落的院子前,他又停了下來。
這是大漢城池之中很常見的一個普通院落。一道低矮的泥墻圍垣,圍墻上的瓦片似乎都掉的七七八八了,干裂的泥縫里還能看見一截截的麥秸桿,站在院子外就能看見不大的前院有一間正屋和兩間廂房。一個漆皮斑駁的木門扉,門扉上的門神畫被風撕得破破爛爛,顯然還沒有舍得換上新的。
年輕人輕輕的拍了拍門扉。
院里沒動靜。
靜悄悄的聲音,催生了一種叫壞脾氣的事物生長,他又叩了兩下門,然后就變成了咣咣咣…
一個年輕女子在正屋門里探出半張臉來。她張了年輕人一眼,立刻低低地驚叫了一聲石頭哥,就急忙跑過來開門。
年輕男子,石頭不耐煩的問道:你聾了么?!
沒…女子低著頭,局促地把手抓著圍裙,低聲說,我,我在后院…
你爹呢?他也沒聽見?石頭一面問,一面朝正屋走。
石頭名字叫石頭,長得也像是一塊石頭,面部線條硬朗,脾氣么,更像是一塊臭石頭。
他,他…女子不敢說爹聽見了,只不過不想來開,只好一邊跟著,一邊低著頭跟在后面,我爹的病犯了,腿腫得發亮,下,下不得地…
該!石頭冷哼了一聲,走了兩步,卻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油紙包來,遞給了女子,去收拾收拾…等下一起吃一些…
雖然油脂已經略有凝固,但是肉的香味還是透過了油紙,鉆進了女子的鼻端,石頭哥,這…這個…
叫你去弄就去!怎么那么多廢話!石頭推開了正門的房門,老狗子,老子來了!
你個兔崽子,你個混球!你是誰老子?!你個克爹娘的家伙,怎么,今天又來打我女兒主意了?告訴你個混球,想都別想!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屋內的火盆里面還有些紅紅的煤塊燃燒,多少供給了一些熱量,使得剛從寒冷里面走進來的石頭多少有些舒坦和愜意,但是口中的語氣卻沒有弱半分,這該死的天氣,怎么也沒把你個老不死的收走先!老狗子,怎么,嫌棄我啊?等下我買的豬頭肉你有種就別吃!
老子嫌棄你這個瓜慫!老子又不嫌棄豬頭肉!老頭在床上挪動了一下,指了指一旁,坐…
…沉默了片刻之后,石頭說道,就算我是個克父母的…月妹子,說起來,也是個克夫的,我都不在乎,你在乎啥?
那不一樣…老頭說道。
石頭又有些安奈不住,有個屁不一樣,你個老狗子黃土都到脖子了,還那么怕死!
怕死怎么了?!老子好不容易才從戰場里活下來,現在想多活兩天有什么錯?老子還想抱個孫兒!啊?然后再被你個瓜慫克死了?老子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你個瓜慫手上,冤不冤?啊?老頭也不含糊,對罵回去。
你那個屁戰場!人家驃騎的兵才算是兵,去的才叫戰場!你還好意思說…石頭不屑的說道,你就是個慫兵!
老頭原先是西涼兵,跟在韓遂之下,后來韓遂戰敗,一部分投降,一部分被俘虜,老頭當時年齡太大,直接就被遣散了,自然也就沒有像是一般退役兵卒那樣的待遇。
說老頭迷信罷,也確實是,畢竟老頭認為在戰場之上那么多人都死了,只有他只是小傷活了下來,那就是老天爺庇佑,而石頭這個家伙什么都好說,就是克了父母,其父母年紀輕輕就死了,不久之后連其爺爺一輩也死光了,所以說什么都不愿意自家的女兒嫁給他,雖然說兩個小孩也算是兩小無猜。
兩個人還待再吵,年輕女子掀了門簾進來了,一老一少相互瞪了一眼,閉上了嘴。
豬頭肉不多,但是油脂很香。
酒水也不醇厚,但是辛辣夠味。
吃喝完了,女子又將餐具撤下去,一老一少又開始瞪眼。
老頭子,過兩天,我要出趟遠門…石頭低聲說道。
…哦?干啥子?老頭問道。
去西域…石頭說道,驃騎將軍,在招人了…
你個兔崽子,瘋了不成?去那個地方,九死一生!別聽市面上瞎吵吵什么黃金白銀的,那有那么好的,都是哄人的!老頭著急了。雖然說平日里面吵歸吵,但是老頭其實心中也把石頭當自家人看,表面上的兇惡只不過另有原因而已。
如果真的有呢?石頭說道,驃騎將軍什么時候騙過人?
這個…老頭愣了一下,轉口說道,那也不能去,聽說路上有虎豹蟲蛇不說,還有哪些鬼怪邪神,專吃人哩,一個不好,小命就沒了!
那不是正好,你也省心了,不用擔心月妹兒嫁給我了么?石頭冷笑道。
老頭張著嘴,咔吧兩下,說不出什么話來。
石頭伸手到懷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了一個小布袋子,咣當丟在了老頭床邊,這是驃騎將軍給的安家費!你…老頭你,你就先收著罷,我一個人在軍中,也用不到這些銀錢…新年了,也給月妹子添件新衣裳…
說完,石頭站起來就走。
老頭連忙撐起身,抓住錢袋就要追,但是傷寒腿卻支撐不住身軀平衡,啪嗒一聲摔在了地面上,忍不住叫了起來,在后院洗涮的年輕女子聽到了聲音,連忙跑了過來,卻被老頭一把將錢袋子塞在了手中,推著她要她去追石頭。
石頭哥!石頭…啊…女子的聲音在風雪之中飄著,然后歪歪扭扭的踩著雪,一不小心就吭哧一聲滑到在地。
你怎么還是這么笨啊!走路都會摔!石頭嘴上毫不客氣,手上卻輕輕的將女子扶起,上下仔細看了看女子應該沒有什么問題,然后又將沾染的雪花彈了彈,便將手一甩,回去!回去!好好照顧老頭就是了…
不!我不!平日里面都是唯唯諾諾的月妹子難得犟了一回,抓住了石頭的衣角,石頭哥,你別去!這,這錢退給驃騎將軍去,你別去了…
石頭臉上得線條忽然有些柔和了起來,這錢都花了…怎么退回去?你忘了?剛吃的豬頭肉…
啊?月妹子又呆滯了起來。
再說了,我不去…怎么能有錢財娶你?石頭看著西邊的方向,驃騎說了,少則三年,多則五年,西域有黃金白銀,還有玉石…不冒風險,難道天上會掉下錢財來么?
月妹子急得搖頭,我…我爹…我…我爹…
石頭伸出手,按住了月妹子急得亂搖的腦袋,別搖了,我都懂…你爹啊,其實為了你,也是為了我…我為了葬父,賣了一半的田,后來為了葬爺爺,又賣了另外一半…你爹這是怕他熬不過去,若是你現在嫁給我了,若是老爺子那個…多少又要賣了院子,要不然街坊鄰居指指點點難受…你現在沒嫁給我,便和我沒關系,我也不用賣院子了,所以天天故意惡語相向,好讓鄰居都知道你爹和我的關系不好,讓我有理由…算了,說這些沒用…我已經托付了城中巡檢,這幾年的兵餉都會給你,你就好生照顧老爺子…放心吧,我石頭的命硬著呢!若是愿意等,就等我三五年,若是等不了,或者我回不來了,也成…
石頭最后摸了摸月妹子的腦袋,然后將其往后輕推了一下,沉下臉:聽話!回去!我走了!我要去西域賺大錢!別再跟著了,再跟著我揍你了!
石頭揮舞著拳頭,似乎像是小時候常做的一般,用武力來恐嚇月妹子,但是走了兩步之后,拳頭松開了,變成了揮手…
風雪漸大,飄飄搖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