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魃正想躍下去探個究竟,馮妙君卻伸手攔住了她:“不必。”說罷,閉起了眼。
這會兒沒到傍晚,天色還亮著。馮妙君闔目之后,眼前的景象就變了模樣。
山、樹、營地全都不見,方圓二十里內只有一片漆黑。而在這樣純色的背景板上,亮起了一盞又一盞顏色、強弱各不相同的火焰。
那是智慧生靈的魂火!
在她的靈覺中,她濾去了所有外在景象,只捕捉活物的行蹤。
在場所有生靈的軀體都被她略過,她專注的,只是他們的魂魄動向。
現場數量最多又奔忙不停的,是蒼白得幾近透明的魂火,它們屬于底下的士兵。凡人外表再怎樣強壯,魂魄也很弱小。
而后又有幾朵魂火追著摩隆多去了,它們的顏色淺深不一,代表著魂魄的韌性不一。
那是修行者的魂魄。
唔,她同時也感應到了趙棠。他看起來不像燕王那么有侵略性,然而在她“看”來,他的魂火顏色很深,強度也是相當可觀,足見此人道行頗為精深,比起昔年的趙允猶有過之。
自然,這些都不是她關注的。
馮妙君想了想,靈覺進一步擴大,將方圓五十里內的動靜都囊括進去。
她方才一眼就辨出,炸翻燕軍營地的是爆破蠱。這東西她用得多了,知道爆破蠱被培育出許多種類,最便捷的一種甚至有定時功能,所以兇手可能早就離開了營地現場。
不過她抵達風暴島不久,燕軍裝卸物資也就是幾個時辰的功夫。為了效果最大化,對方還要等物資基本搬運完畢才放置爆破蠱,這就說明他離開不久。
最重要的是,花了這么大力氣潛入燕軍營地動手腳,事后必定要躲在不遠處欣賞自己的杰作、察看成果吧?
她驀地睜開了眼:“在那里了!”伸手往西南方向一指。
風暴島上人煙稀少,她指向的也是蒼莽叢林。
她看見的數千個魂魄都在營地附近奔忙,只有這一朵魂火是孤零零停在幾里之外,站不多時就頭也不回朝著遠處奔去!
“他們?”女魃看了趙棠等人一眼。
“不管。”馮妙君回身點了幾名新夏修行者跟隨,就邁開步子往西南而去。她來南陸的目的,當然不止是運送物資給燕國這么簡單。
現場混亂不堪,他們的行動并未引人注目。等到趙棠將局面控制住,回頭再來找她,哪里還能見到女王大人?
馮妙君和女魃的腳程豈是其他人能比?不過幾個起落就在數里之外,新夏修行者望塵莫及。
前方的山林空無一人,并無夜鳥驚起。
馮妙君嘴角綻出一絲冷笑。若非自己以魂術辨之,根本不會發現前面有人疾行。
好家伙,那廝根本不在地面奔跑,而是遁在地下!
這樣的土遁之術好生了得,倒不似后天修成的神通。對方大概也發覺了后有追兵,在地底走出來的路徑撲朔迷離,想將他們甩掉。
對修行者來說,單憑五感難以追蹤。只可惜在她看來,此人魂火熾亮如黑夜里的明燈,耀眼得很,哪有跟錯的可能?
她忽然翩躚而起,落在一株小樹上,同時自儲物戒中抓出一盤鎖鏈槍,輕輕一抖,這條鏈子就繃得像柄直挺挺的纓槍。
鎖鏈兩端都帶著彎曲的倒鉤,寒光閃閃。
她把鏈槍當作桿槍順手一擲,連破空之聲都不曾有,鏈槍就直直扎入土里。
緊接著就是“啊——”一聲慘叫。
鏈槍扎著人了。
她嘴角輕揚,手上用力一拽,不顧土里的人怎生掙扎,硬生生將他扯上地面,按在樹梢!
漁夫扎魚也不會比她更利落了。
被她扎上來這人五短身材,頭大如斗,眼睛卻小。鏈槍的倒鉤穿透他的肩膀,牢牢釘進肌肉里。
他疼得齜牙咧嘴,馮妙君卻笑得開懷:“宴青,好久不見。”
這只妖怪她是認得的,為魏國效力。昔年她跟在云崕身邊為侍時,跟他打過幾次照面,知道這男子的原形是頭二百年道行的隱鼠,又稱鼴妖,但最擅打洞,又能隱匿自身氣息。
他戰力平平,打架不在行,但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比如安放爆破蠱在燕人營地里,倒是神鬼不知。馮妙君目光掃過眼前的黑暗叢林,暗道這廝進了大山就是如魚得水,來去無蹤。
“你,安…新夏女王!”宴青疼得直打顫,一邊咬牙切齒,“新夏暗中勾結燕國,只恨當年國師為何沒將你殺…”
話未說完,馮妙君就截斷他的話:“云崕何在?”
她眼里的光令人不敢直視,宴青避而不視,冷笑道:“國師大人安全得很,要教你失望了!”
“你知道就好。”馮妙君也不著惱,五指箕張,突然按在他腦門兒上。
宴青頓覺奇痛攻心,像是她扎穿了他的腦袋,又伸手攪和半天。這回他連慘叫都不能了,嗓子眼里“嗬嗬”幾聲就暈了過去。
女魃站在樹下:“找到了?”鼴妖有鉆地之能,馮妙君審訊時當然不會讓他碰著地面,以免其逃脫。
馮妙君微微一笑:“云大國師果然就在附近呢。”她收回了嫩生生的小手,指尖并沒有染上一點血漬。方才她使出搜魂之術讀取了宴青的記憶,只是她的手法過于粗暴直接,對于受術者來說,過程不太愉快。
之所以還要跟他廢話兩句,乃是因為妖怪活過的年頭久,記憶比人類還要龐雜。她先提起云崕,宴青腦海里難免就會想起與他相關之事,這時馮妙君再下手,翻出此類記憶可就容易得多。
“附近?”女魃一呆,“他不在顯龍山么?”燕王為了追捕云崕趕去顯龍山,結果正主兒反而在這附近?
說起來,顯龍山離這里確實不遠。
馮妙君熟知云崕脾性,并不驚訝:“要養傷,敵人眼皮底下才最安全。云崕如果潛在附近,還能監視燕人動向。”她晃了晃手上的妖怪,“只是這家伙太蠢,居然敢炸燕人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