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知零件都是原廠的好?智慧生靈的魂魄與身軀,生來就是互相匹配的,像奪舍這樣強行將魂魄放去其他人的身體當中,那是很容易引起排斥反應的,不僅肌體活力漸失,連魂魄也會逐漸衰弱,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曹卜道的妻子。
可是天魔就沒有這種煩惱了,它們原本就是鳩占鵲巢的行家里手。
燕王死死盯著她:“那么我的魂籍怎辦?”
人在陽世有戶牘,在地府就有魂籍,或稱陰籍,只要登錄在冊,哪個新死的亡魂能逃過輪回之力?
燕王也不能。無論他生前多么強大,死后都要魂歸黃泉。
“李代桃僵!”這卻不是馮妙君倉猝間想起的,而是當年天魔教給曹卜道的方法。這些年,她也反復琢磨過,認為它當真有些可行,“陰籍不能抹去,卻還有一線機會可以替換。何妨另選一個亡魂,由它頂替你的陰籍再入輪回,也承擔你所有罪業與福報。不過從此之后,你就是沒有陰籍的野魂了,與天魔相類。”
燕王盯著她一瞬不瞬:“你可以辦到?”這原理聽著容易,實施起來卻千難萬難。此事說穿了就是靠一個“瞞”字,天道是那么容易被蒙蔽的嗎?
“可以一試。”
她身負天魔所學,天魔首領能辦到的事,她何妨也來試一試?為了讓他安心,馮妙君狠狠立了個毒誓,稱一定替他解決長生之苦,而后聳了聳肩道:“其實最簡單的法子就是重開天路,你我都能晉入長生界,壽數之難即可迎刃而解。”
血誓不可違,燕王陰鷙的臉色立刻和緩下來:“一言為定。”
目的已經達到,他也就不再為難馮妙君,說到底他也不想呆在這里,“你先告訴我,這是什么?”他方才也研究了半天。
“是天魔首領遺落在隔絕之地的全副修為。”馮妙君輕吸一口氣,“當年它只有舍掉所有道行,變得足夠弱小,才能鉆過結界上的裂隙進入應水城。”
“這東西怎么用?”燕王搖了搖頭,“我能覺出其中魂力鼓脹,可是根本吸收不了。”否則他還會跟她廢話半天嗎,直接擊敗她、要她交出秘法就行了。
“不清楚。”
馮妙君聳了聳肩,取星天錐刺破指尖,蘸著血在結界上繪制印記。
在石室里學過那許多知識之后,對于天魔首領繪制的印記形狀,她終于能牢牢記在腦海,分毫不差地重摹出來。自然傷口里流出來的血,歸根到底也是她自己的魂力。“我們只要想法子開啟其中蘊含的魂力。”
“天魔舉全族之力都沖不進結界,我們難道可以辦到?”
“這個結界已經不是三百多年前攔住天魔那個了。”她手上不停,話理分明,“當時的應水城生活著近三百萬人口,他們鼎盛的生機、還有浩黎國的元力都匯在一處加持結界,才使它牢不可破,甚至可以抵御天魔的攻擊,這即是所謂的舉一國之力鎮壓之。現在么,應水城里的活人只有區區萬余。我們面對的這個結界,早不像從前困住天魔的那么難對付了。”
說到這里,她話鋒一轉:“不過虛幻與現實之間本來就壁壘森嚴,就算在上古時期也非仙人以下所能打破。集你我之力都未必能成,我們還需要它。”隨手指了指那枚血紅戒指。
燕王不語,只是雙手抱臂,看她在結界上繪制印記。
眼下馮妙君繪制的又幾乎是當世第一等復雜的符文,錯綜復雜的線條成千上萬,倘有一根出錯就要重來。兩人都損耗過大量魂力,她現在再做這樣精細的活計,堅持了幾個時辰之后,也難免累得頭暈眼花,連身形都隱隱虛化。
這次要是逃不出去,他二人是斷沒可能再重來一回了。
她收手時看東西都有重影了,當下退開幾步閉目養神,好一會兒才重新檢查自己繪制的印記。
“好了,天魔首領當初籍此逃生,希望今日我們同樣順利。”馮妙君抬頭望天,只見遠處閃動的青光越來越明亮了。上一次它大亮時攝回了天魔,這一次…
“石室中的封印快要補全了,我們要抓緊時間。”
她可不想像當年的天魔一樣,再被抓回石室去。
這時血液已經干涸,兩人各伸一掌,按住小半邊印記,將魂力悉數灌入。
下一瞬,印記就亮起了淡淡紅光。
“不足。”馮妙君是見過天魔觸發的印記,那光芒鮮艷如血,比現下要強上幾倍,“給我戒指。”
燕王將戒指遞了過去。
新夏女王既已立誓要助他逃過輪回,現在暫時就沒有理由對付他。這一點,他還是想得通透。
馮妙君腦海里想著的,卻是如何將這枚戒指里的魂力釋放出來。她想過暴力擊碎的方式,但戒指當年都能撐住結界裂隙,為天魔首領爭取更多時間逃跑,她可沒把握自己和燕王的武器能將它砸開。
不過緊接著發生的一切,證明了她的顧慮都是多余:
戒指才剛觸著她白嫩嫩的掌心,就陡然發出一片強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那是絢爛的赤金,就仿佛夕陽突然照進這個閉塞而又昏暗的空間,然而那光卻又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變故驟起,燕王也是下意識退開兩步,瞇起了眼。
光芒只在一瞬。
等到看清眼前,以他君王心性,這時都忍不住駭然變色:
“你!”
誰也沒料到秋 雨來得這樣纏綿,一下就是三十來個時辰不停。整個應水城籠罩在一片煙雨朦朧之中,云憑闌遠眺,只望見了無邊蕭瑟。
天色漸漸暗了,城南百姓家的燈火一盞接一盞亮起來,給這個雨夜增加了一點點溫柔,可是倒映在云漆黑的眸中,就連一點兒光都透不出。
他一動不動,已經這樣站了幾個時辰。下人早被打發出去,這處寬敞卻寂靜的大屋只剩下他和躺在床上的女王大人。
一陣小風吹進。
云似有所覺,驀地回頭,看見床上那人已然睜開了眼,目光直勾勾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