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愿放她離宮,搖頭道:“那里無宮墻闈門,又時常有閑雜人等,王上不可以圣體輕身涉險。”
“白馬湖也曾是安夏王室的療養之地,舊有的設施啟用就是。”馮妙君當然志在必行,“再帶上侍衛、布上陣法,便是萬無一失。”
還有官員勸說“使不得”,她鳳眼就瞇了起來:“怎么,孤去白馬湖休憩幾日也不行了?”不過就是去白馬湖度個假,這是國君的正常權利,到她這里怎么就不行了?
數九寒冬,白馬湖的確是避寒的好地方,從前安夏王室也不是沒有去那里度冬假的習慣。只是她選擇的時機實在是…
傅靈川鐵青著臉:“連虞琳瑯都遭遇暗殺,兇手還逍遙法外,此時都城形勢復雜,王上不可外住!”放她住出去,那是縱虎歸山還得了?
無視他的臉色,馮妙君沖著傅靈川莞爾一笑:“孤意已決,國師要阻攔么?”
“王上的安全,才是新夏之根本!”傅靈川向前一步,氣勢外放,“恕我不能同意!”
“原來我的安危去留,都掌握在國師手里。”馮妙君氣得笑了,一字一句,“孤今日便要看看,誰敢攔我!”
這話可就誅心了,傅靈川臉色一時難看無比。眼看女王執杵邁步,果然向外行去,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傅靈川一句“來人”卡在喉底,就是吐不出來。
平時女王要私下出宮,守衛還敢阻攔;可是眾止睽睽之下,文武百官面前,他敢攔下馮妙君試試?即便長樂在事實上是個傀儡,她也代表了新夏和王室的顏面,平日里傅靈川也要捧著她,在王廷上給夠尊重。現在他敢攔他,實際上也是拆自己的臺,長樂女王威嚴掃地,也就意味著傅靈川政權的威信受損。
更何況,這兒里里外外還站著數百人,每一個在名義上都要為女王做事,其中還包括了他的政敵。他們怎么能坐視他欺侮女王?
相國王淵當即站了出來:“王上息怒!傅國師為社稷著想,也是一番好意。”他才和了一句稀泥,緊接著就說,“就算王上想搬過去,白馬湖久不住人,也要先打掃一番才能恭迎圣駕!”
王淵年近半百,微有發福,面相團圓很是討喜。他平時在廷上聽傅靈川高談闊論,甚少辯駁,最常說的一句便是“臣附議”,常有人認定他庸碌無為。
今日,他的出聲倒教馮妙君有些驚喜。
緊接著便是呼延備了。他敏銳地察覺這是一大契機,王淵話音剛落,他就大聲應道:“臣附議王相國!臣就不信了,這都城里有人敢對王上動手,來一個臣殺一個,來一雙臣殺一雙!”
他同樣一語雙關,既指馮妙君的安危,又指傅靈川的阻撓,他都愿意解決。
這時眾多豪門已經反應過來,紛紛效仿,都出言支持馮妙君外搬。女王住去白馬湖,以后要覲見可就方便多了,于他們只有好處!
這和公開叫板也相差無幾了。傅靈川長眉險些倒豎,馮妙君都能看到他脖子上青筋冒起,仿佛目眥盡裂。
最好這人當真上前,武力阻攔,這樣她和傅靈川就是事實上的公開決裂了。這才是她想見到的。
可惜,這一幕始終沒有出現,因為傅靈川雖然把拳頭捏得喀吧作響,最后竟然還是默默咽下了這口氣:“王上頑皮,要住便去住吧。我會派人加強白馬湖的安防,決不讓宵小潛入!”
這話說得咬牙切齒,并且所謂“加強安防”,還是要派人盯緊女王。可是,畢竟她能夠住出來了。
他這里暗自吐血,馮妙君何嘗不是心道可惜。百忍可成鋼,而傅靈川段位太高,快要修煉成氪金了吧?
這人的底限,到底在哪里!
“白馬湖氣候宜人、風景優美,是越冬首選。”呼延備當即道,“王上好生休養,過幾日老臣還要去尋王上對弈一局。”
馮妙君看看他們,笑道:“如此甚好。”再瞥了傅靈川一眼,轉身往外行去,“今日廷議就到這里罷,諸卿請回。”
見她腳步輕快,狀甚愉悅,傅靈川知道她要指派宮人整理行囊、收拾白馬湖的精舍去了,不由得心中郁結。
百官盡都散去,傅靈川前往太醫殿,王乾正在這里接受治療。
“如何?”傅靈川這話是問太醫的。
“失血過多,但處理及時,不會有事。”
待太醫離開,周圍無人,傅靈川順手布了個結界。王乾的聲音喑沉:“我聽說,女王延長了案件的審理,卻要搬去白馬湖療養?”自斬一臂時,他沒有痛得當場昏倒已是硬漢一枚。馮妙君并沒有交代過不給他療傷,所以王乾用上的生肌止血藥物都是最好。
傅靈川點了點頭:“石章青這回是開脫不得了,兇手一定借用了他的樣貌。至于臉上血痕,無非是進一步定罪之用。”他分析道,“但石章青修為不弱,殺掉他不難,可要暗算到他幾無知覺,連臉上多了幾道血口子都懵然不知,兇手本身的手段好生了得。女王手下應該沒有這等人物,否則早就對我發難。”
“您懷疑呼延家?”
傅靈川語氣森然:“虞庚慶今日上躥下跳,在廷上公然跟我叫板,必然是找到呼延備給他撐腰。我奪了他們的軍權,這些豪族不死心,想放手一搏了。”
虞庚慶也是個老油子,莫說虞琳瑯只是遇刺,就算小兒子真地死了,放在從前他也不敢和傅靈川對著干。他可有三個兒子,幺子沒了雖然可惜,天卻沒塌,還能再生一個。可他今兒在廷上的表現卻異常剛烈,只能說,這老家伙是抓住了烏塞爾城最特殊的一段時機對傅靈川發難。
包括呼延備在內的各家豪門也紛紛應聲支持,與傅靈川這里的官僚系統涇渭分明。他們被奪了兵權正是滿腹惱氣,恨不得推倒傅靈川,設法取回自己的權力。
此時烏塞爾城的氣氛,其實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