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不好好下棋,爭的什么果子?馮妙君抬手招來使女:“再洗三盤櫻桃過來。”看誰還搶她的。
這廂徐廣香是已經兵敗如山倒了,終于丟子認輸。
云終是望了馮妙君一眼:“來一盤?”
“不了。”她在徐廣香的注視中笑吟吟道,“我棋力不佳,徒惹笑話。”
她倒有些自知之明,徐廣香正要再邀戰云,后者卻道:“你贏一局,我就捐給新夏五十萬兩銀子;平一局,我給十萬兩;如果你能接著這個殘局勝過我”他輕敲棋盤,發出叮叮兩聲脆響,“一百萬兩。”
不止徐廣香呆住,馮妙君都乍舌道:“你竟這樣有錢!”她跟在云身邊也從未見他揮金如土,只知他手頭寬綽從不缺錢,卻不曉得他原來富可敵國。
啊,當初為什么沒多敲幾下竹杠來補貼家用!
“小有積蓄。”他難得謙虛一下,“怎樣,來不來?”
賭注對她極有吸引力。新夏是她的,新夏缺錢,也就是堂堂女王缺錢。云盯緊了這一點,才設局邀她。
馮妙君卻不輕易上當,天上不會平白掉餡餅:“先說好,我輸了怎辦?”這家伙只說贏不說輸就是個陷阱,上回他就是這般對付蕭衍的。
“王上如果輸了…”他輕描淡寫,“就請我吃頓飯吧。”
“一言為定。”一頓飯她還是請得起的,“徐將軍?”
徐廣香咬了咬辰,不情不愿地讓出位置。
云輕點棋盤:“想不想先賺一筆大的?”
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馮妙君既然坐到他對面了也不謙讓,直接自缽中取子,上來就是一個高掛。
她的棋路這樣大膽,另外兩人都是皺起眉頭。
徐廣香留下的殘局大不利于己方,想要反敗為勝無異于癡人說夢。反正局面也不可能更壞,馮妙君干脆放棄守勢,全力進攻。
徐廣香也沒料到,這么個嬌滴滴、粉嫩嫩的小姑娘,下起棋來居然那么兇悍,用的皆是以子換子、窮兇極惡的打法。
云占據優勢,自然不想跟她以命搏命,居然漸漸被她打開一片活路。
這局棋持續了個把時辰,雖然最后還是以馮妙君敗倒告終,但中間精彩紛呈,雙方各有奇謀,坐在邊上觀戰的徐廣香只覺大開眼界,始知新夏女王著實不簡單。
下得這樣一手好棋的人,會是個草包?
一局終了,也到日暮時分。馮妙君長長吁出一口氣:“我輸了。今晚就由我作東么?”
云下棋下得興起:“欠著,再來。”
于是重新開局,都推拒晚飯。
這回從零開始,馮妙君劣勢不再,終于能在開場就與云斗得旗鼓相當。徐廣香觀二人棋路,都是大開大闔,屢出奇兵。
云隨手落子,漫不經心道:“王上推行的新政,很大膽哪。”他沒說全,她那就叫“膽大妄為”!
馮妙君神色如常:“富貴險中求。”
她知道云何在意指。哪個開國君主甫一上位不是采取輕徭薄賦之策?只有她反其道而行之。這些日子以來,王廷上反對聲浪如潮,都在指責她和傅靈川的剛愎自用、一意孤行。畢竟民怨沸騰,百官壓力都很大。然而國庫的確吃緊,打起仗來花錢如流水,入不敷出是常態,節流辦不到就只能開源,從百姓那里去摳刮。
她當然知道這么做會引發嚴重后果,甚至會帶來許多不可計入的連鎖反應。
可要是后果不嚴重,她又何必這么做呢?
云很是好奇:“傅靈川素來老成持重,這回居然會陪你一起翻天攪海。”手握大權的是傅靈川,真正可以力排眾議推動新政的也是傅靈川。然而反過來說,這次嘗試倘若失敗,黑鍋就要由他來背。
傅靈川竟然愿意承擔全部風險,是看到了大勢所趨,又或者也向她示好?
都有可能。
她微微一笑:“我說服他了。”
她的笑容很輕盈,云瞇起了眼,很想知道她是怎么辦到的。行事這么大膽是她的風格,不是傅靈川的。傅靈川肯聽她的話,是她給出了什么好處?
再聯想傅靈川一直努力追求她,云心里就有無名火起,悶悶地越燒越旺。
表現在棋路上,就是殺氣盎然,越發縱橫睥睨了。連徐廣香這樣的領兵大將,也看得兩手都是冷汗。
云的聲音也冷下來:“他還真聽話,就不怕此事一發不可收拾?”
馮妙君卻是見招拆招,必要時還舍了幾個棋子、兩片疆域企穩。
“不破不立。”她奇怪地瞥他一眼,“這么做也是為了兩國好,云國師緣何不悅?”
的確,她和傅靈川眼下所為都是有的放矢。云薄唇微抿:“我怕你們弄巧成拙。”
她微微一笑:“云國師有心了。”
接下來云也不再說話,兩人沉默對弈。
這局一直下到子時初,馮妙君才以一目半的微弱優勢險勝云。
徐廣香在一邊也不知揉了多少回眼,若非抱定一個信念,決不讓這兩人獨處,這會兒早回去安歇了。
馮妙君殫精竭慮三個多時辰,也有些兒乏了,轉動脖子就發出咔地一聲響:“今兒就到這里,請云 國師著手籌備五十萬兩吧,新夏人民感謝你的無私饋贈。”說罷站了起來。
徐廣香忽然道:“對了,都過去這樣久了,暗算我們國師的刺客還未抓到么?”
馮妙君滿懷歉意:“已經責成兩次,過三日就應該有結果了。屆時我會差人通知二位。”
這個案子,她和傅靈川都下令嚴查。但是到目前為止,并未發現甚有用的線索,連嫌疑人都沒有。其實她心底懷疑,能將爆破蠱的發作時間算得這樣精準的人必定離馬車很近了,說不定就坐在車里呢?
是不是正在下棋的那個家伙施展的苦肉計?
這么想著,她面上絲毫不顯,逕自向兩人道別,施施然離場。
她的背影消失在花廊中,云視線兀自投向那個方位,怔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