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了這一對兒根本矛盾,她才敢說,自己真正開始窺見這個世界的真實一角。
斗轉星移,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了三年。
這一千多個日子里,不獨是晉國,連整個天下都呈現少見的風平浪靜,大型戰爭的腳步似已停止。
不太平的只有一些邊陲小國。它們緊挨著深山大澤,不得不應付近年來頻頻異動的妖獸入侵。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蟄伏起來的妖怪最近又蠢蠢欲動。
人間就是如此,沒有天災就逢,如果罕見地二者都不來,那么還有妖族作亂。
在魏國,大王子蕭靖、二王子蕭衍各領軍擊退一次妖獸入侵,戰功斐然。國師云崕甚至親自出手,將妖怪首領的腦袋給割了下來,送回魏都懸掛在南城門之上。怪物的眼珠子是血紅色的,首級形似獅頭,卻比獅頭要大上四倍不止,環脖子一圈長著的也不是鬃毛,而是一層灰色的油膜,仿佛魚鰭一樣可以撐開來。
光是這個腦袋,看起來就碩大而邪異,每天從城門下走過的人們在驚嘆不已的同時,又要由衷贊頌魏國英明的君主與強大的國師。
馮妙君在晉都的生活過得古井不波,除了關照自己名下產業,以及定期和養母通信往來以外,她只維持最基本的社交,對其他權貴不冷也不熱。她明白自己在晉都中的位置有點特別,因此也不特意結交貴族子弟。因為她的身份之故,旁人反覺正常:國師門下,原本就不該攀附權貴,以免君心不悅。
她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找書和修行上。云崕的靈力到底有多少,又是如何調動,她一概不知,人家好比滔滔江河,水量多得抽也抽不干,她根本探不到底;為了不讓對方摸清自己的真實修為,她每日借多少靈力就還回去多少,自己辛苦修得的才留下來——說來也是古怪,她以云崕靈力為引子弄來的靈氣,回他那里走一圈再回來就變成了他特有的冰火兩重天屬性。
而這種靈力因為詛咒印記之故,會被留在她的丹田里,不至于散逸進空氣中。
每天,她將采摘進身體的新鮮靈氣送還給他,留下等量的冰火靈力。從第一次云崕沒有以實際行動表示反對開始,她就天天這么干了。
三年來,儲藏在她丹田當中的靈力越攢越多,從原本的氣體慢慢凝出了液態,一滴、兩滴…
馮妙君歡喜得好幾天都睡不著覺,只因這是成丹的前兆。
蒼天哪,她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沒機會修行了,哪知還有凝出內丹的這一天!
成丹的意義對她來說太重大了。有了內丹,牽引天地靈氣入體的效率可就遠非之前能比。
終于,秋分這一日,她在小孤山調息了整整十個時辰,由晨及夜,而后縱聲長嘯!
丹成!
那是圓溜溜一粒金丹,表面有仙氣氤氳,煞是好看。氣海沒有邊界,也就辨不出它的大小,但在她猜想不會比綠豆大上多少。
金丹緩緩轉動,身周靈氣如受召喚,歡天喜地撲進她身體當中,一改先前愛搭不惜理的惡劣態度。馮妙君感受著靈氣滋潤經脈的舒沁,忍不住熱淚盈眶。
沒有人比曹德煥更清楚她的辛勤努力,這時就上前致賀道:“恭喜馮小姐踏上金丹大道,此后成就不可限量了。”
天色已黑,已經超過了外人在小孤山的逗留時間,顯然曹德煥給她開了方便之門。馮妙君誠懇謝過,這才下了山,依舊由陳大昌陪護她返回采星城。
她掀開窗簾眺望遠景,心潮如同遠方的山影般起伏不定。對其他修行者來說,結丹只是基礎;可對她而言,這是空前的、至關重要的一步!
從此以后,她可以不再倚靠云崕的靈力了,轉而運用自己的內丹來吸聚和轉化靈氣。
兩人之間,不必再保持那樣奇特而尷尬的靈氣傳輸了。
當然她很想大聲說出“他是他、我是我,從此再不相干”,可惜她還沒有這個資格。
因為鰲魚詛咒之故,兩人的靈力本質上是一體的,馮妙君能抽取他的靈力,反過來也是一樣。她能保有靈力甚至凝出金丹,只不過因為云崕自個兒夠用、暫時懶得理會她。哪天云大國師和人惡斗無休、靈力匱乏時,很可能就把她辛辛苦苦積存下來的靈力抽取一空。
他一直冷眼旁觀、沒來掠取她的靈力,說不定打的就是這個算盤:給自己外接一個靈力儲備庫。
所以,她在慶幸從此可以自給自足的同時,也仍要想辦法斬掉兩人之間的聯系,各安各的天命。
她這里正在思緒翻飛,冷不防車廂頂上突然傳來咕咚一聲悶響,像是有重物撞擊。緊接著又是砰砰幾聲拳腳交擊,她就聽到陳大昌怒喝一聲:“大膽賊子,滾下去!”
他在馭車副駕,顯然有人跳了上來。
“鐺”,金屬聲起,雙方動用武器。馮妙君握緊了袖中的分水刺。這是許鳳年送她的防身武器,左右各一,比普通匕首更加袖珍,可以綁在臂上。刀身窄而無光,乃是暗中行兇的利器。
當然,她還沒拿它刺傷過人,今天是不是有機會飲血開刃?
她正想去幫陳大昌,外頭忽然有個粗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中了暗算,后有追兵,請載我們一程。進了采星城,吾必重謝!”
此人話音如同破了的風箱。馮妙君聽了即揚聲道:“大昌,有人受傷?”這人說話像咳了痰,顯然肺部有些損傷。那么,就不該是來對付她的人。
陳大昌當即答道:“兩人均有負傷,一輕一重。”
馮妙君心下更安,朗聲道:“交出武器,亮明身份。”她和陳大昌還打不過兩個傷員么?“不然就下去喂野狼罷。”
另一個聲音即道:“姑娘,我們少主…”聽這車廂里傳出的女聲細嫩,料想還是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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