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茶和金菁親自把耶律南送到客棧門口,看著他上馬疾馳而去,等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兩個人才轉身回到客棧。
雖然熬了一宿,但沈茶也沒覺得困,她沒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吩咐梅林、梅竹繼續守門,重新進了金菁的房間,端起自己的茶杯,小小的喝了一口。
“看你這個表情,心情不太好?”金菁關上了門,轉過身就看見沈茶的臉色不大好,輕笑了一下,“這小子跟在嘉平關城的時候,不太一樣,是不是?”
“自己的地盤,想做什么、想說什么自然是憑自己的本心,完全不用有什么后顧之憂。再看看我們,到了這里之后,就變得縮手縮腳、小心謹慎,什么都不敢說也不敢多做,免得給自己招禍。”沈茶放下杯子,在碟子里面挑了半天,也沒覺得有什么好吃的,還是拿了個橙子,慢慢的開始剝皮。“耶律南這小子,回到了自己的地盤之后,仗著自己是地頭蛇,我們不能把他怎么樣,居然開始刺探起我們來了。”
“你也要理解他,他也不容易。喪禮這個期間,臨潢府的治安是歸他管的,出了任何的問題,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都是他的責任,這也是他為什么要把最大的禍患丟到那么遠的地方去的原因。況且,他的刺探也不光是針對我們,每一個使團都要經歷這個。作為主事者,他總不能厚此薄彼,因為我們私交不錯,就對我們網開一面,是不是?”
“這話聽上去,倒是很有道理。”
“是十分有道理,換做是你,你也會這么做的。”金菁把手爐的炭換了一下,塞到沈茶的手里,“就公私分明這一點,我還是挺欣賞他的。他今天跟我們聊的這些,無非就是想要看看,我們在臨潢府的眼線,是不是需要他重點關注一下。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他找的那些眼線,也不過是我們想要讓他找的。我們不想告訴他的,他這輩子也找不到。”他接過沈茶剝好的橙子,掰開一半,啃了一口,“可以說,這次的刺探結果,讓他非常的滿意。”
“金人派了三個不同陣營的使臣過來的這件事,就算我們反應平淡也沒什么關系,畢竟他們已經成了臨潢府的笑話,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沈茶打了個哈欠,有些懨懨的說道,“段氏和耶律菱的事情,小七、小八確實沒有說起。而且,在我們準備出門的這段時間,就已經暫停了和小珉的消息往來,除非發生什么不可預估的大事。但段氏、甚至是耶律菱的事情都不屬于這個范疇。小七、小八沒打聽出來,應該也是有原因的,尤其是耶律菱的事,大概不許談及吧!”
“怎么說都是家丑,使團是外人,還有不少都是多少年的世仇。耶律爾圖如此好臉的人,怎么可能隨便送笑柄給別人呢?”
“所以,當我們聽到段氏和耶律菱的遭遇,所變現出來的,就是我們最真實的反應。耶律南看到我們是真嚇到了,整個人一下子變得很松弛,感覺跟剛見面的時候是完全不同了。但是,我覺得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他的疑心最多消了一半,還有另外的一半。所以,我們這次在臨潢府,要加倍謹慎,誰知道這小子什么時候心血來潮,再來刺探我們一下。”
“說的對,小珉那邊還是要保持靜默,你不是已經通知他,我們在臨潢府逗留的期間,要跟我們保持距離嗎?小珉是聰明的孩子,一定會做到的。”金菁點點頭,“話又說回來了,耶律南說的事也確實是挺讓人心驚的。段氏還好,他們一貫的雞賊,知道自己理虧,害怕遼人報復,所以,巴巴的就來賠禮了,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可耶律菱…”金菁看看沈茶,“這個刑罰是不是有點過?他做的事確實是人神共憤,但砍頭、腰斬都說得過去,但凌遲…”
“耶律爾圖這么做,有他自己的用意。耶律菱的行為確實是觸碰到了他的底線,兩位老將軍是他最尊敬的長輩,不可能看著他們受委屈的,耶律菱居然做出這種事,他惱火也是應該的。不過,就像你說的,不至于到凌遲這個程度。耶律菱之所以會落到這個結局,是因為他對齊志峰動手了。”
“耶律爾圖要殺雞儆猴。”金菁吃完了自己那一半的橙子,把沈茶那一半也拿過來啃,“他成為遼王之后,耶律嵐的身份、地位并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這讓臨潢府中的某些人自以為看到了機會。”
“他們是覺得耶律爾圖要舍掉耶律嵐,所以才會在背后中傷、甚至對耶律嵐的人動手的。”
“沒錯,我覺得耶律爾圖一直隱忍不發,就為了等一個合適的機會。”金菁冷笑,“這個人吶,真的是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能拿過來利用。”
“能被利用就說明這個人還是有點用處的,耶律爾圖為什么要用耶律菱,不也是看中了他身上的野心?可惜,耶律菱狠狠抽了他的嘴巴。”沈茶看看金菁,表情有些無奈,“蕭鳳歧…夠狠的,之前他作為特使路過咱們那兒,兄長就說過,雖然他表面上不跟耶律南和齊志峰爭個上下,但背后里不定會用什么手段呢。瞧瞧,還真是被兄長說中了。”
“可不是,蕭鳳歧的這招又狠又毒。”金菁啃完了橙子,站起身走去洗手,“這就叫一石多鳥,他跟耶律菱交往,借耶律菱的手,去刺殺齊志峰。如果成功了,耶律南就會痛徹心肺,耶律嵐也不會好到哪兒去。他們兩個陷入極度痛苦,一時失去理智,做了什么無可挽回的錯事,也是有可能的。蕭家和支持者就可以有借口抨擊他們,徹底踩死他們,不讓他們翻身。”
“若像現在這樣,刺殺不成功,齊志峰依然活蹦亂跳,于蕭鳳歧、蕭家也沒什么太大的影響,不過就是把耶律菱推出去當替罪羊。但他唯一沒料到的就是被兩位老將軍撞見了,雖說他給耶律菱的那個殺人滅口的建議,乍一聽確實很讓人氣憤,但冷靜下來之后,仔細的想想,如果是我,我也會選擇這種永絕后患的做法。”沈茶嘆了口氣,“耶律菱沒有這么做,才留下了這么大的一個禍患,自己反倒是把命給丟了。””
“除了耶律菱出了岔子,蕭鳳歧也有問題。”金菁坐回來,接過沈茶遞過來的茶盞,“他千不該萬不該派死士刺殺我們,還讓我們抓了活口。”
“小菁哥,刺殺這事應該不是蕭鳳歧主使的,他雖然是蕭家目前最大的希望,但做不了蕭家的主,他說的話,蕭家的人會聽,但不會全盤接收。應該是有人看到了刺殺我們會給耶律家帶來很大的麻煩,所以才會仿照蕭鳳歧的樣子,派來殺手截殺我們。做這個決定的人,說話的分量肯定在蕭鳳歧之上,不是蕭家的家主就是那幾個族老。而且,殺手派出來之前一定是瞞著蕭鳳歧的,不過,就算他知道,也無力阻止,家主、族老的分量可比他一個后起之秀要重得多。”
“哎,蕭家式微,除了耶律爾圖這多年堅持不懈的打壓之外,從家主到族老,想的都不夠長遠,總是被眼前的蠅頭小利帶跑了。光有一個想得長遠的蕭鳳歧,也是沒多大用啊!”
“是這么回事。”沈茶輕輕嘆了口氣,“我現在就擔心,耶律爾圖不肯罷休,揪著蕭家的錯處不松口。要是把蕭家給逼急了,他們很有可能會孤注一擲。”
“現在就反嗎?”金菁輕輕搖搖頭,“不太可能,他們兵權已經交了,而且,能帶兵打仗的,有這個能力反的,也沒有幾個。否則的話,先遼王過世的時候,他們就會有所動作,而不是任憑耶律爾圖把整個臨潢府的權貴都關在王宮里了。”
“我只是擔心,并不是說蕭家真的會反。他反不反是他的事,我們還是要做好他反的準備的。”沈茶看了一眼金菁,“你剛才有句話可是說錯了。”
“什么?”金菁一臉茫然。
“蕭家表面上是交了兵權,但私兵還是有的,而且,他們家的私兵可是精兵中的精兵,輕易不外露的。”
“啊!”金菁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我把這茬兒給忘了。”
“這可以理解,蕭家這兩年沒怎么在戰場上出現,小菁哥自然不會記得曾經吃的虧了。幸好,他們這一次派來的只是護衛中的所謂高手,若是私兵出現的話,就憑我們這點人,怕是討不到半分便宜的。”
“你也不用拿話堵我,光我一個人吃過虧?鎮國將軍就沒栽過嗎?大家半斤八兩,各退一步吧!”金菁哼哼了兩聲,“不過,你提醒得對,這順遂的日子過得太久,過去的那些糟心事就不樂意提起了。可再怎么不樂意,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不管我們和誰合作,蕭家和蕭家的私兵都是躲不過去的。趁著現在大家都偃旗息鼓、休養生息,得想個法子,怎么能磨掉這塊硬骨頭。”
“是要想,但不是現在。”沈茶覺得有些頭疼,伸手摁摁額角,“我現在就期待著耶律南可以力挽狂瀾,或者…耶律爾圖可以恢復他的理智,讓我們不用那么的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