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板的意思是,阿不罕的倒臺與你有關?”沈茶一挑眉,冷笑一聲,“恕我直言,阿不罕是金國元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你,不過是大夏的一個藥鋪老板,如何能撼動阿不罕那顆參天大樹?”
“將軍,您有所不知,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處。那些大人物不能做到的事情,小人物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甚至比他們做的還要好,因為,我們不被重視、不被關注。”
邱老板的表情并沒有想象中大仇得報的那種暢快淋漓之感,反而顯得更加的悲愴。
沈茶可以理解邱老板現在的心境,就好像當年她和兄長、小天哥斬殺了遼王和大王子,報了殺父、殺母之仇,但并不高興。無論他們斬殺了多少遼軍大將,哪怕是打進了臨潢府,他們的父親、母親也不可能重返人間,不可能用溫熱的大手撫摸他們的頭了。而邱老板的情況,亦是如此。
“如果方便的話,邱老板是不是跟我們說一說,你是怎么干掉阿不罕的。”
薛瑞天打了個噴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把披風裹得更近一些,恨不得整張臉都埋進披風里面。
“當然,這沒有什么可隱瞞的。”邱老板的回答很干脆,“我夫人有個遠方表哥在阿不罕的軍中做一個小小的伍長,頂頭上司就是你們抓的那兩個胖里更胖的那一個。這位表哥小的時候曾經在夫人家里住過幾年,從軍之后,慢慢就少了來往,最多就是逢年過節送點禮物什么的。尤其是最近這兩年,除了過年的年禮之外,這個人基本沒有任何音訊。”
“你岳父一家遭難的消息是不是他送出來的?”
“是,是他送出來的,不僅送出來,還跟我們重新聯系上了。我岳父對他視如己出,把他當成親兒子一樣對待,所以,他對阿不罕的恨意比我還要強烈。按我們大夏人的說法,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僅如此,阿不罕派去查抄藥行的爪牙,都是些行素不良的人,見著漂亮的姑娘、小伙,兩眼就冒賊光。查抄的行動又是在晚上,會發生什么,不用我說,你們都應該明白。”
“也就是說,阿布汗對于這位表哥不單單是殺父之仇,還有辱妻之恨。難怪會選擇跟你聯手,要搞掉他呢!要是我,我也忍不下這口氣。”說話之間,薛瑞天打了個七八個噴嚏,一邊擤鼻涕,一邊用很嫌棄的口氣說道,“這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下、尤其是他身邊的那些人,能做出這樣的事,倒也不算是稀奇,耳濡目染嘛,整天看著自己的主子怎么做,他們就怎么做唄!”薛瑞天最后打了一個驚天動地、震天響的噴嚏,震得守在外面的暗影都跑進來查看,詢問要不要請金苗苗過來給薛瑞天看看。薛瑞天邊擺手,邊說,“你們還記得上回咱們跟遼、金一起大比武,晚上的時候,咱們幾個在一塊喝酒、聊天,唯獨缺了阿布汗。耶律跟咱們說,說那個混球對喝酒、聊天沒啥興趣,不管是不是在外打仗,還是在做什么,只要到了晚上,他主帳里就充斥著鶯鶯燕燕之聲。耶律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挺嫌棄的。”
“我記得。”沈昊林也跟著說道,“我們喝完酒之后,就各回各的營帳,我和茶兒要回去,必然經過阿不罕的大帳,那會兒早就過了子時,阿不罕的興致正高,一點要休息的意思都沒有。你那句話說得對,有什么樣的主將,就有什么樣的下屬。只是…”沈昊林摸摸鼻子,被薛瑞天帶的,他也有點想打噴嚏了。“邱老板,你夫人的表哥,既然是那兩個胖子的手下,為什么沒參與這一次的行動?”
“他的職位低,平時又不擅長溜須拍馬,自然不會被人喜歡。像抄家這種別人眼熱的肥差,怎么輪也輪不上他。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天晚上,正好輪到他當值。”
“這樣也算是逃過一劫,否則,他很有可能暴露,就不能配合你進行后面的復仇大計了。”
紅葉說完,看了看幾個人面前的茶碗都空了,跑出去要了一壺剛煮好的熱茶,回來給每個人都倒上。
“別忙,坐。”沈茶拽住紅葉的胳膊,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繼續問邱老板,“這位表哥人微言輕,又是如何收集到那么多關于阿不罕的罪證?這位表哥的背景不一般?”
“是,在臨潢府也勉強算個小貴族。他長得不錯,性格也挺好的,如果不去當兵,當個文人也是很好的選擇。只是,他的玩伴大多都去當了兵,他家中的長輩也希望他去,他也只好去了。從小長在臨潢府,結交的自然都是金國頂級的貴族,想要給阿不罕找點不自在,倒也容易。”
“這倒是,金國的那些貴族,無論大小,都看不上阿不罕吧?”
“是,這個人平民出身,身后并無強大的家族支撐,他老娘一直都在鄉下種地,直到去世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就是金國的元帥。可以說,阿不罕完全是靠自己的能力、軍功打出了一番天地。可這種人在臨潢府貴族們心里的地位相當低,是隨時可以踩在腳下的。所以,他為什么會謀反,是因為很清楚,一旦這些貴族不需要他沖鋒陷陣了,一旦找到了可以替代他的人,就會毫不猶豫的把他給干掉。”
“墻倒眾人推,你們就是利用了金國貴族的這種想法,一步一步的收集證據,最終把阿不罕推向了死亡。”沈茶看著邱老板,“這個過程很艱辛、很漫長,需要很多年的準備,你們沒有想過要放棄?”
“沒有,我之前說過了,無論多需要多長時間,無論這個過程多么艱難,這個仇一定要報!”
“佩服!”沈茶點頭,“阿不罕的事暫時放下,我們來說說給同濟堂送藥材的車隊。車隊領頭是什么人?”
“我岳父管家的兒子,對岳父一家忠心耿耿。當年出事的時候,他回家探親,所以躲過了一劫。我和表哥之間,就是他負責傳遞消息的。”
“嚯,這位兄弟的本事可不小,不僅能躲得過這種大災大難,還能躲過我們追蹤。”薛瑞天臉上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這位兄弟是什么來頭?是不是學過什么神奇的功夫?”
“具體不清楚,聽岳父說過,他小的時候拜過高人為師,學習了一些奇門遁甲之術。所以,甩掉你們的跟蹤也是很正常的。”邱老板朝著薛瑞天擺擺手,“可是,他沒有惡意的,甩掉你們的人,完全是害怕走漏一些消息,讓阿不罕有防備之心。所以,你們千萬不要為難他。”
“放心,只要他對大夏、對嘉平關城無害,我們會好好對待他的。確認你和他沒有參與對沈將軍的毒害,自然會放你回去的,畢竟同濟堂對咱們嘉平關城來說,還是很重要的。”薛瑞天一挑眉,“來吧,邱老板,咱們說說,給沈將軍的藥里放東西,到底是誰的主意。”
“是我。”看到幾個人全都盯著他,邱老板很平靜的說道,“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就盼著金神醫可以早點發現。不瞞各位大人,自從那兩個胖子來了之后,我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通知沈家軍,把這兩個胖子給抓走。”
“你完全可以派人告訴我們。”沈茶雙眉一立,“他們控制了整個同濟堂?”
“是,他們不是自己來的,身邊還跟著七八個人。因為怕城門口的兵士發現,所以是分別進城,到同濟堂匯合。他們手下的人替換了我的一部分伙計,其他伙計、學徒的一舉一動都被看得死死的,為的就是防止我們出去報信。”
“可是…他們為什么會選擇同濟堂,而不是別的地方?”
“我岳父在金國的藥行就叫同濟堂,他們知道同濟堂的女婿是大夏人,也知道女婿在大夏也開了一家叫做同濟堂的藥鋪。”
“你岳父說的?”
“不,應該是藥行的學徒說的,估計是想活命,沒想到…”邱老板搖搖頭,“察覺到阿不罕要出事,他們兩個就帶著人跑了,現在金國轉了一圈,最后偷偷潛入了嘉平關城。他們的目的是想等風頭過了,重回金國,殺完顏萍一個回馬槍。這一次,他們收到同伙的消息,知道金國遭了大難,完顏萍跑出去賑災,覺得復仇的機會來了,就想跟者送藥材的車隊返回金國。”邱老板說完,長長的出了口氣,看看沈茶,看看沈昊林,“在沈將軍的藥里面摻東西,是我一個人的責任,要是懲罰的話,請懲罰我一個人,掌柜、伙計們都是不知情的,請沈將軍、元帥不要牽連他們。”
“都說完了?”
“是,小民知道的,小民做過的,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沈昊林、沈茶、薛瑞天三人看了看彼此,看到彼此眼中的了然,很默契的勾了勾嘴角。
“邱老板!”沈茶從石凳上站起來,慢慢的踱到邱老板的面前,冷笑了一聲,“或者說,邱夫人的表哥,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已經做的天衣無縫、已經成功騙過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