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卿有些發愣,他作為文官,不知道同多少人唇槍舌劍過了,自認為天底下能夠勝過他的沒有幾個。
可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等自己個承認自己仗勢欺人的人?
這要怎么辯?
姜硯之瞧著眼前的四人。
之前那個鴨公嗓子,應該是離門口最近,穿著屎黃色衣衫的黃梁,另外一個穿著綠衫廣袖,不怎么言語的便是李家的另外一個小郎君,名叫李江。
至于李大官人,先前在廊上,便見過了。
姜硯之心中有了底,忍不住嘆了口氣。
即便是他查出了兇手,也只能夠定他一個強搶名女,襲擊他人的罪名。
畢竟這些日子,常明可是活蹦亂跳的在樊樓里出沒,又怎能說,一個月前,他被那人給打死了呢?
“上個月的初三,從樊樓出去,你們四個人,都去了何處?本大王前來,并非是來同你們抬杠的,而是你們四人,都牽扯到了一個案子當中。從現在開始,你們說的每一句話,本大王都會記錄下來,寫進卷宗里。”
黃梁看了看姜硯之的身后,見并沒有那開封府或者是大理寺的人,拿著筆墨紙硯記錄,好奇的問道,“三大王用何記錄?”
姜硯之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瓜子,“要不要本大王背一遍大陳律你聽聽?既然你開了口,便你先說。”
黃梁看了李大官人一眼,收起了玩笑的架勢。
“讓我想想,我們修書,經常會有不同的意見,有時候在館中吵吵得不像話,便一道兒出來喝酒,算是和解,免得傷了兄弟情誼,是以這樊樓來得還挺多的,實在是想不起來,是哪一日了。”
姜硯之指了指一旁的常明,“上個月初三,徐慕清在這里打了常明一拳。”
黃梁說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一日啊,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那一日被這不知琴師攪了雅興,我喝得又有些多,便直接回府去了,臨了想著我阿妹喜歡樊樓的燒鵝,還特意帶了一只回去。她吃的時候,還熱著呢。”
“三大王盡管去問,下官說的話句句屬實,樊樓賬冊子上記得清清楚楚的,我阿妹屋子里的婆子,應當也能作證。”
姜硯之沒有多言,又看向了那李大官人李淳。
李淳生得一副好相貌,端方正直,留著短短的小須,看上去頗為成熟穩重。脊背挺得直直的,嘴唇有些薄,看上去就是一個做文官的好料子。
“我喝完酒之后,想起有一卷孤本,沒有收好,便又回了崇文館。”
姜硯之看了他一眼,“可有人證?”
李淳搖了搖頭,“只有我家趕車的小廝,那時候比較晚了,崇文館里早就沒有人了,我經常夜里回去修書,自己有一套鑰匙,所以并沒有驚動他人。”
八成因李淳家中尊長,便是那崇文館的總領大學士,是以他才能自由出入。
閔惟秀看了李淳一眼,李淳見她瞧過來,對著她微微的頷首。
一個小廝的證詞,實在是太弱了,李淳完全能夠同他串供。
姜硯之依舊沒有多言,又看向了徐慕卿,“你呢?”
徐慕卿臉黑得猶如鍋底,“是這個下賤胚子,去開封府告了我么?我不過是打了他一拳,這么芝麻綠豆大的事情,開封府也要管?那瑤娘四處招蜂引蝶的,莫不是有人替天行道,將這嘴欠的家伙,打了一頓?”
姜硯之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茶盞,重重的一拍,茶盞被他拍得四分五裂,杯子里的水汩汩的流了出來,流到了地上。
“本官問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這廝實在是敗興,我去河邊吹了吹風,心平氣和了些,便歸家去了,我孤身一人,沒有人證。”
姜硯之沉吟了片刻,“你的小廝去哪里了?”
雖然文人鄙視紈绔出門前呼后擁的,但實際上他們出門,也都帶著小廝鞍前馬后的。
“這同案子沒有關系,我可以不說,反正就是沒有人證。身正不怕影子斜,三大王隨便查。”
徐慕卿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等二皇子做了開封府尹,姜硯之這官位保得住還是保不住,都難說呢!
他們幾個,可都是同二皇子相識于微末,一道兒在崇文館修書修了好些年的。
徐慕卿想著,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起來,當初他一心想要外放,可是他叔父非要讓他去修書,他這性子,簡直是煎熬,可沒有想到,姜還是老的辣。
誰能夠料到太子作死,讓二皇子撿了大便宜呢?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到時候他們也是未來官家的府邸舊臣,東宮的重要班馬了。
他這樣想著,警惕的看向了姜硯之。
三大王拿著雞毛當令箭,不過一個小事,鬧這么大陣仗,無非是想要崇文館出事,二皇子倒霉罷了!
“同案子有沒有關,不是你說了算,是本大王說了算。你不說,沒有關系,我自然能夠查到。”
徐慕卿咬了咬牙,“我在鐵牛巷里,養了一房外室,原定那日要去的,不過敗了興致,便著小廝去同她說上一聲,叫她莫要再等了。”
姜硯之又看向了最后一位,“你呢?李江。”
李江甩了甩袍子,“我有夜里登高望月的癖好,那日出城去登小峰山了。在城門口,遇見了崇文館另外一位姓蔡的同僚的馬車,他比我年長,我家小廝還給他家馬車讓了道兒。三大王可以去求證。”
姜硯之笑了笑,“本大王也喜歡登山,登高望遠委實讓人心曠神怡,旁人都好那圓月,可本大王就好那峨眉月。那初三四正是觀月的好時候,李兄真是同道中人。那晚月色何如?”
李江愣了愣,“月牙彎彎如鉤。”
姜硯之笑出了聲,“李江,那日夜里,是你在常明家附近,拿那大石頭,砸了他對不對。因為那日夜里,小峰山那邊烏云密布,還下了雨,根本就瞧不見月亮。我來之前,已經叫人去再三確認過了。”
“那許是我記錯了,我經常去爬山,去得多了,便記混淆了。那日我飲多了酒,去了那山頂,又服了一包五石散,有些神智不清的。現在想來,回來的時候,馬車下雨弄臟了,翌日去崇文館,還急忙忙的換了一輛,對,是下雨了。”
姜硯之收起了笑容,“不,其實你沒有記錯,那日的月亮好得很呢,根本就沒有下雨。既然沒有下雨,你為什么要換馬車呢?當然是因為你用石頭砸了人,身上帶了血,沾染在了馬車上,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