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如果按照馮推官所言,乃是發生在揚州地界之事,如果有可疑之處,那也理應是上報到大理寺,由大理寺來復查。若是判了死刑,遞交刑部甚至上達天聽方是正道。
馮推官是開封府的推官,怎么可能管揚州之事?
馮推官見漏了底,苦笑出了聲,“實不相瞞,三大王,我的親兄弟,就在揚州做法司。漆氏殺夫案發生之后,推官很快就斷了案,抓了漆氏,此時乃是他的同僚一位姓張的法司主審,由他來復議。”
“我家兄弟覺得事有蹊蹺,遲遲拒絕簽字,但是他怎么審那漆氏,也審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于是申請大理寺復審,那初審的檢法官乃是…乃是呂相公的親侄兒…”
馮推官欲言又止,又接著說道:“昨兒個我一打聽,大理寺左斷刑覺得人證物證俱全,怕是要判那漆氏死刑。可是我那兄弟說的也未必是沒有道理的。”
“于是下官斗膽,請三大王相助。原本這個時候,我不該提這事兒。但是那漆氏若當真有冤屈,大理寺的判決一下,再想要翻案,就要大費周章了。”
三大王只是看著馮推官,看得他心中發毛了,這才開了口。
“我一不管大理寺,二不管刑部,如何插手復審?本大王如今不過是擔了個虛職,做了那邢州刺史罷了,還是一個要火速上任的刺史。”
閔惟秀心中一揪,姜硯之對這事兒,其實耿耿于懷吧。
被父兄聯手趕出京城什么的…還險些死掉了。
這一州的主官,乃是知州。刺史說起來好聽,但是已經沒有大慶年間的實權了,不過是虛職。
大多數時候,都是給武將勛貴晉身之時掛的虛銜,就是一個不管事兒的。
是以,多數都是不用去任上的;他之所以像是火燒屁股一般的滾去邢州,還不是官家親自開的那個口。
這種情況,同那貶庶,并無不同。
“你個老匹夫,知道我給官家擋了刀,這才登門的吧。怎么著,都當本大王是軟柿子好捏么?我為何要為了你那素未謀面的一個兄弟,就去得罪呂相公,得罪大理寺呢?”
“我若是胡亂插手地方案件,豈不是要被御史參奏吃飽了撐得沒事干,多管閑事!”
“卷宗留下,你可以走了,老匹夫花花腸子怎么這么多!”
馮推官卻是不惱,笑瞇瞇的對姜硯之行了大禮,“多謝三大王,下官告退。”
閔惟秀看著馮推官遠去的身影,無奈的看了看氣惱的躺著的姜硯之,“你這個人,怎么心口不一。明知道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嘴上還罵著馮推官,手上卻接了卷宗。”
“既然要施恩,你何必又要擺臭臉,累死累活的,人家就光記得你一句老匹夫了!”
姜硯之越發的氣惱了,“我就是氣,自己明知道是個坑,還忍不住跳下去,這人咋這么賤呢!”
“但是沒有辦法啊,這漆氏同馮推官的弟弟原本毫無聯系,他卻為了這個案子,費心費力,可見他同馮推官不愧是親兄弟,都是有心無力的廢材!”
“宰相門前三品官,那馮推官的弟弟面對呂相公的親侄兒,都能夠堅持己見,是一個有原則的人。若是這樣的官員,做出了正義的申訴,卻沒有人理會,最后引來了打擊報復。長此以往,我們大陳的推官,檢法官,還有誰敢不同意別人的意見,堅持弄清楚案件呢?”
“大家都便宜行事,差不多就得了。久而久之,什么復議的制度,便全都不存在了。但凡有一絲疑點,我就不能視而不見,寒了忠良之心。”
“而且,不說別的,若那馮推官的兄弟沒有弄錯,漆氏真的是冤屈的,那咱們坐視不理,豈不是同斷錯案的人一樣可惡,枉顧人命?”
姜硯之說著,氣得捶起床來,“可是我還是好氣啊!馮推官那個老匹夫,同我共事這么久,早就把我看穿了!”
閔惟秀瞧他小拳拳捶得砰砰響,忍不住笑出了聲,“我瞧你很精神,傷勢應該沒有什么大礙了,你慢慢給人伸冤吧,我要回去抱我小侄兒去了。”
姜硯之一愣,“小侄兒,什么小侄兒?你大兄不是才定了親么?就有小侄兒了?”
“你不知道?”閔惟秀這才想起,閔珊出嫁的時候,姜硯之已經不在開封府了,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哦,這事說來話長,總而言之,不是我大兄,是我二哥,在外頭有一個一歲多的兒子,現在接回府中了。”
姜硯之聽得差點坐了起來,因為傷口疼,又氣得捶起床來!
“太過分了,你二哥才多大啊,比我年紀都小,兒子竟然都能滿地跑了。惟秀惟秀,你看,你看,我們不能不著急啊!遠遠落后了啊!”
閔惟秀臉一紅,這個蹬鼻子上臉的!
“我要走啦!”閔惟秀說著,像是火燒屁股一般的離開了壽王府。
等閔惟秀走了,姜硯之這才對路丙說道,“你去大理寺,看看是誰復查這個案子。別的不多說,就問上一問,他們自然就會重新審核一番了。”
路丙驚訝的看著姜硯之,“三大王,您不親自審這個案子么?”
姜硯之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這事兒我雖然要管,但是也不能夠胡亂的管,不然的話,以后地方上有什么問題,都越過大理寺來尋我,豈不是亂了套了?”
路丙得了令,出了門去。
姜硯之躺在床上,拿起了那卷宗看了起來。
卷宗很薄,應該是馮推官的兄弟謄抄的一份,內容和之前馮推官說的差不離。漆氏被抓之后,沒有掙扎,直接就承認了是自己殺了夫君,說因為李中人在外頭沾花惹草,兩人爭吵起來,她一時激憤,便將李中人給砍死了。
這漆氏乃是李中人的填房,原本是外地人士,嫁到揚州才一年而已,夫妻二人也并無子嗣。
李中人的確是有一個相好的,乃是當地翠紅樓的紅牌娘子,名叫醉音,那醉音在李中人出事之后,便被一過路商戶贖了身,嫁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