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恨她的后娘,恨到夜夜做夢拿刀砍她的份上,可她人小單薄,軟的硬的都干不過那個惡毒的女人。日夜祈禱能在那個女人把她賣出去之前報仇雪恨,但——祈禱沒用,那個穿著花花綠綠一看就是跟她后娘一樣不是個正經良家婦人的老女人還是來了,帶著兩個男人。
小草好恨,為什么自己力氣這些小,這輩子都不能為爹和弟弟報仇了嗎?
槐仙婆婆,是假的?
是,槐仙婆婆是假的,因為她一點兒都不老,看著還很年輕。
小草坐在地上,捂著心口反應不了,周圍散落著四具尸體和四只心臟。
“哎呦,這是發生了什么事?小草,你咋了?”
外頭的村民終于趕到涌進院子看到眼前這駭人一幕,生生止住了腳。
太嚇人了,幾人胸口的窟窿,還有那地上不咋圓的心臟。
小草愣愣抬頭,看著一張張自己熟悉的臉龐,昔日里這一張張臉上不是冷漠就是憐憫還有麻木不仁,此刻,全被驚駭恐懼取代。
“哈,哈哈,哈哈哈…”小草突然笑起來,越笑越大聲,笑得眼淚直流。
“這孩子莫不是瘋了。”
村長來了,背著手威嚴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草笑夠了,粗糙的手抹干凈淚,爬起來,指著地上后娘的尸體:“是這個女人要賣我,多虧了槐仙…來幫我。”
此言一出,人群炸了,槐仙廟里的槐仙婆婆?不是說槐仙早搬到天庭去了那廟老早就不顯靈了?
有個七十多的婆子被頭發花白的兒媳婦攙過來瞧熱鬧,一聽激動了:“槐仙婆婆回來了?哎喲你咋不喊喊太婆我?”
眾人:“...”催促著小草快說。
小草腦子很機靈,不然不會偷摸著去槐仙廟,見村民們前所未有的安靜下來只聽她說話,果斷從她爹她弟弟的慘死和她受的苦難說起,她說的很好聽,至少沒人不耐煩打斷她,紛紛譴責著后娘安慰她。
小草心里冷笑,她不需要安慰,這么多人有幾個為她說過話?她要的是這個女人死后也要被人唾罵。
然后說到今天院子里發生的一切,說完小草嚎啕大哭:“我的爹啊,弟弟啊,槐仙終于給你們報仇了啊,我死了也有臉見你們了。”
女人們紛紛掉淚,男人們也目露不忍。
沒有人不相信小草的說辭,因為那樣的傷勢那樣的手法,村里的獵戶看一眼都搖頭,說山里最威猛的大老虎都掏不出這樣的傷口來,便是小草說這四人是她冤魂附體親自殺的都不會有村民相信。
最后,村里人一致商定,這四個是遭了神罰受了天譴,不必報官,直接挫骨揚灰,給槐仙一個交待。
是夜,村邊的火光燒了許久許久。
天一亮,村里人就提著裝著黃紙長香的籃子,讓小草帶著他們去槐仙廟拜見神仙。
小草一路蹦蹦跳跳,她在村長家吃了這么多年來頭一頓飽飯,有力氣的很。
到了槐仙廟的舊址,村民們傻眼。
廟呢?
“哎喲喲,一定是槐仙婆婆從天庭回來一看老家怎么破敗成這個樣子動了怒,自己把屋給拆了,不然你們誰能連石頭都打碎了?”被自己兒子孫子用小推車推來的婆子拍著大腿哭嚎。
可不是嘛,鐘烈為了不留后患下了死力氣,滿場就找不到一塊比手指頭大的碎石爛瓦。
眾人面面相覷,有些提心吊膽,沒保護好槐仙廟,槐仙婆婆不會怪罪咱們吧?
回去路上,心有靈犀的一致決定——重建槐仙廟。
小草插言:“槐仙長得不是那個樣子,是個很漂亮的姐姐。”
親,解釋下,帶著面具呢,你怎么看出的漂亮來?
小草:神仙都很漂亮,這是常識,你個鄉巴佬。
村民們不怎么信小草這話,兀自商議著一定要起個比原來大的。
很快,他們就信了。
因為小草得槐仙婆婆顯靈,家又在村外圍,村民們順拐著就從小草家門前過。
遠遠的就看到緊閉的大門上似掛著個什么。
走進了,唬一跳,哪里是掛著,明明是離地四尺多飄著一個碎花布裹著的什么。
村民們心跳個不停,幾個膽大的往前湊,才一動腳,竟邁不動,腿一軟跪在地上。
“槐仙婆婆。”
小草眼睛晶亮,試探著走上前,沒東西攔著她,一步一步走到那團布跟前,一看。
“呀,是個小娃娃。”
好可愛的奶娃娃。
正在此時,小嬰孩黑黝黝的斗雞眼正對上小草的臉,哦喔一聲,似是在笑。
小草立時笑了,嘿嘿的一團傻氣。
隱身的夜溪與羽姣對視一笑,這兩個孩子還真有幾分緣法。
心念一動,裹在兩人周圍的精神力慢慢變薄,現出兩道淡淡的身影。
于是,青天白日的村民看見神仙顯靈了,嘩啦啦跪了一地。
夜溪示意羽姣開口。
羽姣端出曾經纏著父兄上金鑾殿蹭朝的端穆姿態,高貴又不失溫和的開口道:“凡女小草,天神憐憫你年幼失恃失怙,又失親弟,念爾前生行善積德上天不忍好人惡報,特將爾兄弟轉世送來與你,自此姐弟二人友恭相持平安一生。凡女小草——”
小草早跪在地上,此時聽得半懂半不懂,但她明白一點,她慘死的親弟弟回來了,就在神仙的懷里,神仙把弟弟送回來與她團圓了。
此刻,淚水滂沱,泣不成聲。
“凡女小草,長姐如母,爾當為慈母嚴父,教導撫育,待其成人,姐弟共澤被鄉里。”
說完,小嬰兒慢慢飛出羽姣懷抱飛向小草,小草手忙腳亂接住,笑得鼻涕泡都出來了。
“謝謝槐仙大人。”
村民們跟著磕頭:“神仙大人,謝過神仙大人顯靈。”
夜溪和羽姣離去,再不見一絲蹤影。
小草抱著失而復得的“親弟弟”,笑得見牙不見眼。
而村民們緊急會議,最終商定,重新選址,給兩位槐仙大人重建廟堂。
新的槐仙廟建起,在一處高坡上,大殿神位上立著兩尊雕像,雕刻精美,一尊黑衣遮面,一尊紅衣高髻。
因為小草與村民說,黑衣的槐仙自稱“本王”,因此黑衣女子被世人敬稱“槐王”。
又因為羽姣的高貴氣華陪在“槐王”身邊,因此紅衣女子被世人尊稱“槐后”。
槐仙廟香火不斷,信徒眾多,有外地人來此不解為何兩個女子還分王與后?
當地人就會驕傲道:神仙不拘小節。
而小草與她的新弟弟過得很好,槐仙廟的香火很大程度是兩人帶動的。
那日羽姣一句“姐弟共澤被鄉里”讓村里人認定這姐弟倆將來定會一飛沖天,不約而同負擔起姐弟兩人的生活,雖然小草自立拒絕了大部分,但著實沾了這句話的光,兩人在各方面都得了村人的恩惠。
小草長大奮斗成遠近聞名的女富商,而那個孩子未科舉也未學武卻是年紀小小便展現出在醫術上的天賦,不到三十便有神醫之名,懸壺濟世,與姐姐一同行善積德。
兩人不論離開故鄉有多遠都會在每年的那個最重要的日子回到已是繁華城鎮的家鄉,帶著家仆下人到槐仙廟虔誠跪拜。
否極泰來,長命富貴,姐弟兩人在四代子孫的圍繞下安然離世。
只是若干年后故人偶到槐仙廟,看到上頭那肩并肩的兩尊雕像還有那曖昧的尊稱,心里怕是嗶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