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朕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建明帝瞪圓了眼睛看著綠春。
老內侍委委屈屈地偷偷看了他一眼:“昨兒個晚上還看見了皇后娘娘的人呢…”
建明帝微微一怔。
皇后的人也盯著衛王府…
片刻失笑:“往日里你這膽子也不小啊?上回朕讓你去跟太子說那件事,你不也痛痛快快地去說了么?這會兒又怕什么皇后了,她又不敢把你怎么樣?”
綠春動了動鼻子,撇撇嘴:“反正老奴不去。”
皇帝相信自己的兒子媳婦,他綠春可不相信。
衛王還那么聰明,說不好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了,被他反咬一口,跑去皇后那里哭天哭地地表忠心,自己可就要擔上挑撥天家親情的罪名了。
到時候先殺了自己再說。皇帝可不會為了自己一個老閹人跟老婆孩子翻臉…
說不去,就不去!
綠春縮著脖子躲得遠遠的。
建明帝看著無奈地笑著搖頭。
不過,他今天心情好,算了,不跟這個老膽小鬼計較。
“那就過幾天吧。索性,朕也看看,這種情形下,皇后和二郎都會怎么做。”
兒子不是喪心病狂的白癡,建明帝立即便重新開啟了看戲的觀眾模式。
然而綠春卻悄悄地把吉雋入宮請走了建明帝那塊刻著“如朕親臨”玉佩的事情尋了個機會漏給了壽春宮,還有吉雋話里的另一層意思:“前年吳興案亦是此局的布子,主使之人,至少年逾三旬。”
林嬤嬤接到消息,回思片刻,身子便是一晃,臉色瞬間慘白。
傳話的小內侍忙忙走了,耿姑姑上前走過來扶著她尋了個僻靜地方坐著,又遞了盞熱茶,疑惑地問:“您怎么了?綠春傳了什么消息來?”
年過三旬是吉雋根據吳興案的推論。
可是,三十二歲是年過三旬,四十歲也是年過三旬,七十歲也是年過三旬!
陛下一直暗示隴右的案子是肅國公做的,只是因為找不到肅國公這樣做的動機才沒有公開追究。
但林嬤嬤卻十分清楚,與此同時,陛下沒有宣諸于口的心思,是還在懷疑那些事情都是湛心勾結了肅國公做的!這樣一來,肅國公的動機才充分!
后來事情的發展表示,因為時時刻刻處在監視之下,所以湛心策劃指揮這一切的可能性太小了。
那還能是誰呢?
肅國公一介武將,他又是個絕戶頭,他沒理由一定要跟秦過不去。
接著二郎昨晚漏了底。
壽春宮在傷心于認定那個重視親情的好孩子實際上是個殘害忠良、罔顧天下的偽君子之余,未嘗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畢竟這從某種程度上,將湛心身上的嫌疑洗得淺淡了一些。
可這種感覺還沒有一天,吉雋一句話,就又把事情圈回了原點。
所以,還是天賜太子,對嗎?
甚至可能是天賜勾結了肅國公,利用二郎做了這件事。
勾結朝臣,挑動親侄兒手足相殘…
林嬤嬤抱著手里的熱茶,失聲痛哭。
此事若是傳進了太后她老人家的耳朵里,豈不是要她的性命?!
吉雋沒有帶下人,也沒有穿官府,輕車簡從,只帶了兩個小廝,白衣灰帽,不請自來,親手去敲崇賢坊沈家的大門。
門房出來,詫異得很:“我們大爺三爺都不在家,太爺病了,只有幾位女眷。客人是哪位,請留下口信,等大爺回來必定回訪。”
看著穿著整潔低調、彬彬有禮警惕有加的守門人,吉雋揮揮手里的折扇:“跟沈凈之說,我姓吉。”
姓吉?
門房的眼皮一跳,慌忙讓在了一邊:“原來是吉少卿!您快請進。小姐在呢!”
又喊人立即進去稟報,自己則笑著引著吉雋往里走,道:“聽我們管家說,小姐今兒早起還念叨,說等案子完了要請您來家好好吃盞茶。誰想您竟然就來了。小姐從內院出來麻煩些,吉少卿先請書房坐坐可好?已經命人去請舅爺了。”
吉雋上下打量著門子,笑了起來:“怎么沈尚書家一個門子都這樣口齒伶俐么?我倒真是長了見識了。”
“您抬舉小的!”門子也不多話,陪笑著把吉雋讓到書房,請他坐了,又有人端了茶點上來。
便見羅櫝架了兩根拐杖趕了過來,笑著在門口拱手:“吉少卿。”
“羅先生。”
吉雋轉身,只見獄中一身狼藉的男子已經煥然一新,淺藍長袍合體服帖,束了髻插了黑玉簪,神清氣爽。
笑著迎上幾步,伸手虛扶:“比那時倒是胖了些。”
兩個人在大理寺的獄中不知道聊過多少回,此刻倒似故人重逢一般,也不多客套,彼此落座,問起彼此的近況來。
“傷怎么樣?”
“好多了。老大夫斷骨重接,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如今天日清和,實在躺不住了,侄女兒做了這副拐杖給我,如今好歹能在家里晃一晃了。你呢?我聽說前幾天被人聒噪?”
“嗯。我掉了一次臉,倒也不敢再多來聒噪我。只是我內人可憐些,見天地得聽著人哭。煩得很。”
“那尊夫人是夠無辜的。”
“哼。還沒跟你們算賬,早一天也不說,我也能找個借口把我夫人送去莊子上躲躲。”
“…那人家二駙馬是怎么躲出去的?你自己心頭有氣,就想罵人家出氣,跟我們家又有什么相干了?”
見二人說得投契,旁邊的門子小廝們早就知趣地退了出去。
門子笑著邀了兩個小廝:“兩位小哥隔壁耳房坐坐?我們家出了名新奇的點心,頭回上門,好生嘗嘗。”
兩個小廝客氣地擺手:“不了。一會兒還有差使。”
門子愣了愣,含笑肅手:“那也請坐著等吧。我們小姐這個時辰怕是不在自己院子,找到了,再更衣梳妝出來,早不了。家里長輩們病的病,不在的不在,萬事都得我們小姐點了頭才能辦呢。”
兩個小廝對視一眼,終于點了點頭。
“吉少卿今天是來?”羅櫝把拐杖倚在一邊,意態安閑地伸手端茶來喝。
“搜查。”
吉雋笑著端了茶碗掀開蓋子,見是清茶,先低頭聞了聞,然后吹開面上尚未全沉下去的茶葉,輕輕地呷了一口。